女子点了点头,右手暗自摸向内怀衣袋,脸色骤然大变,方才的沉稳荡然无存,她一跃起身,几乎摔倒,何凤三本不在意男女之嫌,一把扶住。
女子惊慌抬头:“这位先生,你救我之时,可在附近看到一本小册子?”
“高阁三层依水偎,玻璃四面倚窗开。看花消渴都来此,绝妙风情丽水台。”这丽水台是清末上海有名的茶楼,楼高三层,傍河而建,罗觉蟾正坐在雅座上,抖着脚唱竹枝词。眼见何凤三带着几个人进来,他动也不动,嘴里又哼了一句:“绝妙风情——丽水台哪!”说到“绝妙风情”几个字时,他一双眼却笑吟吟地看着何凤三身后的女子。
单何凤三一个人,自然是难以找人,但他出身漕帮,辈分又高,找来几个当地的弟兄帮忙,没多久就发现了丽水台上的罗觉蟾。
罗觉蟾见到众人,只笑道:“如何,何老三?我早就说你定会回来找我。”
何凤三冷冷道:“溥岑,把那样物事交出来。”
罗觉蟾挖挖耳朵:“你在叫谁?”
何凤三按捺怒气:“罗觉蟾,把东西交出来。”
罗觉蟾笑道:“什么东西?是长是短,是圆是扁?黑的白的红的还是绿的?你要说得清楚,成啊,我有的话自然给你。”
何凤三不由语塞,原来他匆忙出来,那本小册子具体是何模样,他并不知晓。这时却见那女子闪身从何凤三背后走出,深施一礼:“这位先生,我丢失的物事十分重要,若能奉还,在下铭记终身。”
看她出来,罗觉蟾急忙起身,态度恭敬:“您客气了,什么东西丢了?我要能帮上忙,哪有不帮的道理?”他一口好北京官话,听来又是清脆又是亲切。
那女子环视四周,犹豫片刻,道:“是一本小册子。”罗觉蟾笑道:“我道是什么要紧物事。”于是自身上拿出一本册子,“可是这本?原物奉还。”
那女子一见,便知是自己要找的东西,连声道谢,伸手要接,罗觉蟾把册子拿在手里,却笑问道:“您怎么称呼?萍水相逢也是有缘。”
女子道:“在下唐英。”罗觉蟾笑道:“好名字!”走近两步递过册子,却在两人身形交错时低声笑道,“铭记终身有什么趣儿,相许终身才好。”
唐英的脸霎时一红,便知自己乔装已被看破,急忙接过册子。
这句话虽轻,但何凤三是什么人,在一旁听得分明,他心中恼怒,待要发作,却忽见一个漕帮弟子奔跑上楼,叫道:“三爷,帮里出事了!”
何凤三急忙把私事丢到一旁:“怎么了?”
那漕帮弟子气喘吁吁的,半天才把事情说清楚。
原来漕帮弟子杨大海犯了重罪,帮里的“老头子”大怒,在码头开了香堂打算三刀六洞处置他。没想杨大海发了狠,竟然在开香堂之时劫持了“老头子”,胁迫帮内弟子放他离去。
这还了得,但杨大海平素手底功夫极硬,又劫持了人质,一时都拿他无法。有人想到何凤三新来了上海,急忙来找他帮忙。
何凤三最恨欺师灭祖之辈,一听此言,便急急向码头赶去,才走几步,却发觉有人跟在身后,回头一看怒道:“罗觉蟾,你是外人,跟来干吗?”
罗觉蟾一笑,往身边努嘴,原来唐英也在后面:“我跟的是唐姑娘。”
何凤三不好对唐英说什么,但又觉她不该参与。罗觉蟾笑道:“你放心,码头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估计早就人山人海了,多我们两个,怕什么?”
他公然说“我们两个”,是讨口头便宜。何凤三急于救人,也没和他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