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 “嗯,何事?” “十三,十六的命牌烛火,彻底熄了。” “……” 秦王府。 后花园。 石桌。 秦王与自己对弈,他执黑落子,棋局已呈肃杀包围之势,黑棋优势尽显。 这手棋,落得太好。 他冥思苦想。 想了许久,才知晓该如何破解如此局面,他手执白棋,准备落子,却因忽而响起在耳畔的苍老声音,陡然停滞。 秦王抬眼。 “死了?” “死了。” 身侧。 白发苍苍躬着身。 老者面容和蔼。 他恭声道: “今早死的。” “……” 执白棋落盘。 下在关键点。 断黑棋退路,救白棋于水火,拉回些势态。 但…… 依旧是难以回天。 秦王端起茶碗,送到嘴边,甘甜茶液顺着咽喉入肚,洋流暖胃。 他点头道: “死的好!” “……” 知晓秦王为何会如此言语。 老者微笑。 “就是可惜这两人了,吃了王府这般久的饭,却死的没有意义。” “这能怪着谁?怪本王吗?” 秦王轻哼,“圈养死士之事,唯有你我知晓,平日间,本王亦是让你掌管死士,若不是你将人放出去,这两人又怎会丧命呐?” “王爷,这可就误会了。” 老者依旧笑容和蔼。 他解释道,“此事,在发生前,臣并不知晓,是世子他直接派人下的令,绕过了臣。” “……” 秦王沉默。 他自顾落子,心底升着几分无奈。 方才怪罪言语…… 不过是为了找个地儿泄泄气。 事情如何…… 自己其实也有估量。 十六,平日在王府,仅为家丁,干的都是苦力活。 其他人皆不知…… 这两人是何等身份。 就连苏江稷,都被自己瞒着。 再加上…… 府内都知晓,他二人武艺高强,且是修行人。 如此。 会被苏江稷派出,也算是情有可原。 至于…… 为何要如此隐瞒…… 还是得从数十年前说起。 先皇在世,自己曾圈养死士,那时未如此隐瞒,有漏洞,被人发现,这才落得瞎眼断骨的下场。 如今再圈养…… 自然是得小心谨慎。 可…… 未曾想,如此小心谨慎,却还是差些事情败露。 当真是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果然…… 纸终究是抱不住火。 能瞒一时。 难瞒一世。 秦王暗叹。 放下茶碗。 他问道: “陆长歌,如何了?” “活着。” 老者回答,“据今早派出去的人马回复,陆长歌近日现身幽香商铺,且安然无恙……” “安然无恙?人是他杀的?” “不知。” “……” 这福瑞,可真是万金油…… 人老成精。 但,算是聪明人。 其实问题在心底,亦有答案。 倒也真是低估陆长歌这小子…… 秦王目光闪动。 似是在思索些什么。 他眼眉低垂,目光重新落回棋局上。 摆摆手。 “活着,算是好事。” “下去吧。” “替本王将稷儿喊来。” “是。”老者微微弯身。 不再叨扰秦王,还有些麻烦事儿得处理,他迈步后撤。 此地重归寂静。 唯有执棋落子声。 不时伴有飞鸟啼鸣。 不久。 苏江稷来了。 原本在屋内打坐修行,却被福伯传唤,他有些疑惑,不太明白父王找自己是所为何事。 远远遥望。 稍稍思索。 还是上前。 他轻唤道: “父王。” “嗯。” 方才的棋局还未结束,棋盘满满当当皆是黑白棋子,原本劣势的白棋明面上看着像是拉回优势,细想之下,却是拆东墙补西墙的溃败之势。 “坐吧。” 秦王抬手示意。 苏江稷不曾耽搁。 连忙落座。 为秦王添着茶水。 他问道: “父王,您今日传唤儿臣,是有何要事嘛?” “怎么,没要事,便可让你过来,与为父聊聊天了?” “不是,儿臣自然不是这个意思。” 苏江稷连忙想解释。 却被秦王抬手。 打断言语。 把黑棋递给苏江稷。 他说道: “别解释了,你我二人也许久不曾好好坐下来聊过天了,来,今日无事,与为父下下棋。” “好。” 尽管还是有些不解,但也不再多言,苏江稷看眼棋局,自是知晓白棋大势已去,他打算收子。 却被拦阻。 “就拿这盘棋下吧,你执黑。” “……” 苏江稷沉默。 还是点头。 待秦王落下白棋,他亦取出棋子,往棋盘落去,他没有放水,因为他知晓,自己父王不喜欢自己有如此行径。 若无意外,这棋局几个来回间,他便能杀得白棋丢盔卸甲。 可…… 接连落下数十子,却依旧是难以将摇摇欲坠的白棋彻底杀伐。 本是拆东墙补西墙的白棋,竟能与自己这优势占尽的黑棋,杀得有来有往。 并且…… 隐隐还占据起上风。 苏江稷沉思。 艰难应对。 却还是敌不过这白棋各种如泥鳅般的逃窜反击。 那属于白棋的一线生机,终是难以彻底按住。 半刻钟后。 苏江稷输了。 像是意料之中,秦王默默收棋。 “知道,你为什么会输么?” “不知。” 苏江稷摇头。 “棋如沙场,亦需谋划,你只知进攻杀伐,计谋短浅,一眼便可看穿,即便棋局占尽优势,又怎会赢呢?” “……” 苏江稷沉默。 他没有言语。 有些迷惘,觉得自己父王意有所指,看似说棋,却像是,在教诲自己。 “近日在御清坊,开了间铺子,对吧?” “是。” 苏江稷点头。 他没有隐瞒。 “关了吧。” 像是在说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秦王语气平缓。 “……” 神情带起几分错愕,苏江稷抬头。 他有些不甘,亦是不愿。 “父王,儿臣……” “关了。” 简短两字,带起几分强硬,没有商量的余地,秦王端起茶碗,轻抿茶水。 不顾苏江稷那神情如何。 他说道: “还有,陆长歌那,晚些,你福伯会带你去登门谢罪。 此次,下不为例。 日后,莫要再犯。” “……” 给陆长歌登门赔罪? 苏江稷站起身。 愈发想不明白自己父王是如何想法,他连忙想问,却被秦王那眼神按捺。 他从未见过父王对自己露出如此神情。 淡漠,冰冷…… “本王说的,你听便是。” “你只需知晓,本王所做任何事,皆是为了你好。” “你,是本王的儿子。” “是秦王府的世子。” “城府当深些。” “否则的话……” 这话…… 算是在敲打。 苏江稷听出来了。 他沉默着。 虽有万般不愿,但…… 还是得低头。 藏匿衣袖内的手紧攥着拳。 他应承道: “谨遵父王教诲。” “嗯。” “……”
第八十九章 以棋局敲打(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