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才意识到，我竟然直接叫了姑父的名字。 应该是因为太讨厌他了，没注意到这个细节。 我怕姑姑多想，笑着扯开话题：“我叫乔北亭的时候，也是直呼全名的。那个时候，你怎么不说我。” 姑姑嗔怪地看了我一眼：“乔北亭对你和你妈，做得都太过分了。你姑父不一样。除了那三十万，他可没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 我心想：他确实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他是对不起你。 我又和姑姑说了几句闲话，旁敲侧击地问姑姑：“要是赵连……姑父和赵凯旋，他们知道你把房子卖了，会怎么说？” 姑姑的脸色暗了暗：“知道就知道了，还能怎么办。” “可你的医药费怎么办？”我急了，“你想没想过，你卖房子这件事，不可能瞒着赵家父子一辈子的……” 姑姑拦住了我：“我累了。叶子，你先走吧，我睡一会。” 说完，她闭上了眼睛。 “姑姑……” 我试探着叫了她一声。 姑姑的眼皮一动不动，连表情都没变过一点。 我知道，她这是不愿意和我说话的表现。 我没办法，只能转身离开。 …… 离开她的病房之后，我又去找姑姑的主治医师。 医生问我：“怎么样？医药费的问题，和家里人商量好了没有？” “嗯……嗯。”我含含糊糊地点点头，问他，“医药费要什么时候交？” “当然是越早越好。”医生想了想，说，“不过，手术还要准备一段时间。你准备两个星期之后交，就可以了。” 两个星期，还是太快了。 时间这么短，就算让我拿这笔钱，我也不知道怎么向姑姑解释，这笔钱的来处。 我答应医生尽快筹钱，离开了医院。 …… 回到家，赵凯旋又打来了电话。 他在电话里问：“姐，我妈的手术费要多少钱啊？” “她的手术费……” 我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说出那个数字。 一百万，不是一个小数目。也不知道，赵凯旋能不能禁得住这个打击…… 赵凯旋没听见我的回答，又问：“到底是多少钱啊？我爸不告诉我，你怎么也不告诉我？” “你爸爸不告诉你，可能也是考虑到你的接受能力。”我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决定把消息告诉他，“姑姑的医药费、手术费，加起来要一百万左右。” 我说出这句话之后，电话那边很久没有动静。 我还以为是信号不好。 刚要挂断电话，就听见赵凯旋颤抖的声音：“一……一百万？这么多钱，我们家哪掏得起啊……” “也不用太担心。”我安慰他，“就算情况到了最差的地步，你家也有淮海路上那套房子呢。” 其实，我是准备出手术费的。 但我怕赵凯旋把这件事告诉姑姑，引起姑姑的疑心，就没有说出来。 没成想，赵凯旋想也没想，一口拒绝：“卖房子？不不不，怎么能卖房子呢……姐，你赶快想想，还有没有别的办法了？” “……” 我握着手机，半天说不出话。 如果说赵连海的话让我的心凉了半截，赵凯旋的话，就是让我的心凉透了。 “姐，姐？”赵凯旋半天没听见我回答，着急了，“你怎么不说话了？你倒是想想办法啊！难不成你还想让我们家家破人亡？！” 说到后来，他的话里甚至带了谴责。 我心更凉了：“你的意思是，是我让你家破人亡的？” 赵凯旋顿了顿：“……我没那个意思。” “你别忘了，我也是个给别人打工的。”我冷笑了声，“拿出三十万给你们买房子，已经是我的极限了。我去哪里变出一百万，给你妈治病？你谴责我，还不如去谴责你爸。你爸只要把房子卖了，就能轻轻松松地拿到几百万。但是，他不是不肯买房子吗？” 说完这些，没等赵凯旋回答，我就挂了电话。 我气得要命。没想到我看着长大的赵凯旋，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叮铃铃……” 我刚放下手机，铃声就又响了起来。 我冷静了下，接起电话：“喂？” “乔叶，是我。” 电话里的声音有点嘶哑，好像激烈地哭过几场。 打电话来的，是小孙。 我怔了怔：“是你？” “对，是我。”小孙静静地说，“你别误会。看守所这几天，我已经想明白了。有些东西，注定不是我的。就算我再怎么哭、闹，那些东西，也终究不是我的……” 我感觉，她的声音特别平静。 所谓哀莫大于心死，说的大概就是她这种情况。 我想起孙股东夫妇这两天的奔走，忍不住安慰她：“人生本来就有很多东西是得不到的。你也不用太执着了。” “你不用安慰我。”小孙沉沉地笑了一声，“我打电话给你，不是为了让你安慰的。” 我有点奇怪：“那是为什么？” 小孙说：“我只是要告诉你，小心霍子宁。” 同样的话，这两天小孙好像说过好几次了。 我忍不住问：“为什么？” “你知道吗，昨天你走之后，霍子宁来找过我。”小孙很平静，“她让我不要和你和解，还说她有办法把我保出来。” “那，你答应了吗？” “我为什么要答应？我是傻子吗？”小孙嗤笑了声，“乔叶，我想把你推下楼的时候，确实挺傻的。但我现在想明白了。就算便宜了你，也总比便宜霍子宁那个贱人好。” 她对霍子宁，好像有很强的恨意。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 “你记住，永远都别信任霍子宁。”小孙对我说，“你最好的选择，就是把她赶出艺电。你相信我。” “可你——” 我刚说了两个字，还没来得及问几句，电话里，就响起了忙音。 “嘟，嘟……” 连个提问的机会都没给我。 我挂断电话，把手机扔到一边。刚发了一会呆，手机又响了。 不管是小孙，还是赵凯旋，就没有一个肯一次把话说完的。 他们的态度很可笑，就好像这些事情和他们没有一点关系，全都是我自己的事。 “叮铃铃——” 手机铃声还在响。 我按掉了电话，坐在床边生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