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钟倒转,回到一小时前。 欧阳池吞下聚灵草,照旧哭了一场,垂眸看着自己逐渐凝结出的实体,长叹一声,勉强将地面的浮土埋好,爱惜的抚摸着桑树躯干,幽幽说道:“长伴青灯,一朝顿觉,原来屠刀就在手中,就看你的勇气在不在罢了,可我终究还是迟了。” 在人间短暂的活了几十年后,欧阳池便病死在禅房里,没等尸体变凉,就被看守他的侍卫抬出来,埋于公主坟内。 再睁眼就是这幅模样。 欧阳池不明白,他为何会变成这样? 变成类似于魂魄一般的妖物,无法离开坟墓,也无法凝出实体,只能蹲在棺材附近徘徊,好在这个时代不允许道士、和尚之类的通灵者现身抓妖了。 欧阳池诚心诚意地跟老天爷合掌道谢:这条律法,制定的实在是太及时了。 否则,真不晓得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该以何种手段去对抗那些半仙们。 熬过刚开始的茫然期,欧阳池发现了一个秘密,那座压制他的公主坟里,其实是有宝物的。 那些金银器皿不足为奇,闪闪发光的宝贝,其实是一颗西域进贡的种子。 据说这颗植物拥有某种魔力,可以赶在生灵的躯壳未曾腐烂之前,拘下那人的魂魄,并保住三尸的灵气。 一开始,欧阳池也是将信将疑,随手把这颗种子塞进自己的棺材里。 不久后,躺在棺材里的欧阳池,觉得自己的胸口有些痒,熬到夜晚,他趁着月色正好,急忙跳出棺材,跑到墓门口透透气。 他清晰地看见,一颗变大的褐色种子,生机盎然的扎根在自己的心脏位置,种子的末端,延伸出若干细弱发丝的根须。 自己胸口发痒的原因,正是这些根须在作怪。 欧阳池只愣了片刻便陷入了狂喜---神奇的种子活了?这是上苍赐给自己一线生机啊。 他一把拽出那颗发芽的种子,埋进沾染逝者气息的土壤里,再眼巴巴地看着它迎着月华,茁壮长大。 就在聚灵草结出草籽的那晚,一个陌生的男人,闯进这片荒地,欧阳池也是在那晚,第一次以实体人类的面目出现在外人眼中。 咽下去的草籽果然是有魔力的,一钻进魂体,立刻开始兴风作浪。 碧绿的血液从口中喷射出来。 欧阳池脑神经猛地一抽,将他拽上云端,紧接着又狠心地一脚踹下地。 他疼得满地打滚,一根又一根的荆刺,争前恐后的从体内长出,再蜿蜒向下,将他包裹在其中。 糟糕,欧阳池疼到急处,还在想:这些藤蔓是有生命的,它们为生灵付出之前,先索取报酬来了。 枝叶像是附着在海底礁石上的藤壶,不仅坚韧还贪婪,通体闪着绿光,在层层月光的监督下,将欧阳池包裹绑定后,伫立在原地。 欧阳池口不能言,全身石化,血液跟随着草籽向前流淌。 直到草籽从他的眼眶里钻出去,迎着月华,开出一朵花来。 那是一朵极其普通的红色小花,带着极其难闻的腥臭味。 全身的痛楚都在这朵花开的时候,停止了。 藤蔓消失,血浆回暖,身体复苏,细胞颤动。 欧阳池深呼一口气,在月下慢慢转过身,瞥见了现场唯一的目击者---呆若木鸡的贾文光。 一位到此地度假的脑外科医生。 不知处于什么念头,欧阳池故意将此地是公主坟的消息传播出去,并鼓动那位贾医生先搜刮一部分金银珠宝,在此地建立医馆。 作为报答,贾医生答应给欧阳池安排一个永久的职位---太平间的看守人。 欧阳池拖着手脚,慢吞吞地回到医院地下室,打开太平间旁边的单人宿舍,佝偻着腰,走进去,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杯中氤氲的热气不断上升,蒸的欧阳池眼珠有点湿。 他脱下金丝手套,呆呆地看着自己因常年握笔,有点歪曲的手指,幽幽地叹气:‘如今的怨气越发难收集了,若是实验室里的那个实验体还在就好了,可以偷一点沾有病毒的血浆,趁着月黑风高,骗聚灵草吃下去,说不定就能将那颗小草给毒死。’ ‘自己的勇气尚有!只不过,失去躯壳之后,自己还能做什么大事呢?不仅仅是躯壳,连整个朝代都已经更迭了,原本赖以为生的求生手段在此地变得毫无用处。这种困局,究竟是刚刚开始还是早已结束?’ ‘逝去的年华,如同头上的青丝,都被史官的笔刀,剥削得干干净净,我却还想着找到田田?真是自不量力啊…为了获得实体,我将自己卖给了一株植物…七尺男儿,竟被一颗小草困于此地几十年…真是好笑啊…’ 一杯热茶下肚,将重启后的身体温暖了一些。 桌上的闹钟响起来。 凌晨两点。 此时基本不会再有护工送尸体下来了。 欧阳池重新将手套戴上,拎起水桶和抹布,准备去旁边的工作岗位---太平间去打扫卫生。 按说这里这般阴森恐怖,根本不会有领导跑到这里来检查工作啥的。 可欧阳池坚持认为既然领了薪水,就得老老实实的把工作做好。趁着夜晚冷清,赶紧做完预定的工作,白天就窝在自己的小屋里看书了,可以不必出门应付生人。 推开太平间的沉重推门,再顺着滑轨,将门带上关好。 慢吞吞地走进去,慢吞吞地按下电钮。 头顶的灯光亮起,五十平方的冰库,瞬间变得雪亮。 欧阳池将水桶里的抹布拧干,走到第一个推床前。 床上没人! 欧阳池俯下身子,捡起床上的吊牌看了看,嘀咕了一句:“王婷婷,16岁。哦,还是一名学生。”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欧阳池一个人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偌大的空间里,呼出的气体一如平常,并没有产生急促的白雾,欧阳池的脸色也是稀松淡定的,仿佛停尸床上少了一具尸体,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他一边用抹布擦拭着钢铁床,一边拉着家常:“小朋友,天底下有那么多死法,你为啥想不开,要自杀呢?” 一张青白色的脸从床下伸出来,上面覆盖着冰渣子,眼皮半张着,瞳孔涣散着,直勾勾地盯住欧阳池。 欧阳池擦完床铺,又将抹布转个方向,给那张青白色的小脸擦去冰渣,蹲下身问道:“是王同学啊,这里很冷的,你不好好地躺着,乱跑什么啊?” 在那张冷到极致的小脸上,唯一灵活的就是那对失去焦距的眼珠。 那个孩子转动着眼球,在屋内扫视了一圈,定在水池旁的不锈钢小推车上,不动了。 小推车上空空如也,只有一张图文并茂的饭菜单子,贴在上面。 欧阳池扭头看了看,干哑地笑起来:“哦,王同学看上我做了小炒饭啦,这个可不是医院食堂做的大锅饭,是私人订制的小炒,你想吃吗?”
第100回 地缚灵,也不是原本就想变成这样的(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