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弥勒人如其名,胖胖的,喜欢笑,做事有点糊涂,对什么事都不太在乎。 大家认为是他的记忆芯片出了一点毛病,不过那东西换起来太贵,糊涂点就糊涂点吧。 糊涂的人通常都很穷,郭弥勒尤其穷,穷到清仓大甩卖的广告推送会绕过他,连小额信用贷的广告推送也不缠着他。 他根本不该这么穷的。 他本来可以说一个挺有钱的人。一个挺有钱的人突然变穷了,一般来说是因为笨。 但郭弥勒并不笨,他会做的事比大多数人都多,而且比大多数人都做的好: 例如说开运货机,他会开各种型号的运货机,甚至是那种最危险的、往返于地表和空间站的运货机;他会玩电磁脉冲枪,曾一枪干掉运货机劫匪驾驶着的超音速载具。 如果你是他的朋友,在他开心的时候,他会用运货机带你去极地看曼妙又神秘的极光,在极光下为你用合成肉、合成油和合成酱料烤一顿烧烤,再就着他用土豆蒸酿的酒精兑水喝上几杯。 他能用运货机的废弃零件造一架电子琴,在电子琴上弹奏出运货机穿越云层的韵律。 他还会唱歌,会养花草,会在石头上雕刻好看的图案。 他时时刻刻都想找事做,做过的事还真不少。像他这样的人,怎么会穷呢? 他第一次做的事,是太空运货员。 如果是低轨道任务,那么郭弥勒只需要跑1000公里以下,花2-3个小时就能跑完一趟;如果是中高轨道任务,那么郭弥勒需要跑10000-72000公里,花1-4天才能跑完一趟。 跑中高轨道的时候,他还需要穿越两层范艾伦辐射带,这里有几兆电子伏的电子以及几百兆电子伏的质子,高能粒子打在视网膜上会有闪光,像是被困在地磁场的星星,闪耀又致命。 跑低轨道是不怎么赚钱的,有很多地面运货员会私自改装运货机来跑低轨道任务,以此来躲避地面的激烈竞争,但也把地面的激烈竞争带到了卡门线之上的太空。 不过中高轨道虽然很赚钱,但是也有高能粒子对身体的损伤、有伪装成废弃卫星的太空海盗、有更多的太空垃圾,极少有人跑。 郭弥勒跑中高轨道,却不是为了多赚钱,而是喜欢独自一人在群星间穿梭,装在运货机里的唱片机放着好听的音乐。 这一天,他的通讯设备捕捉到了一个几百公里外的信号,对方接了进来,是他认识的老周,原先是地面运货员,最近几年开始跑低轨道。 “老周,你怎么来跑高轨了?” “我派遣的那家公司上周进了一批自动运货机,这周直接把劳务费砍了一半,”设备里传来一个中年人疲惫的声音:“没办法,来跑高轨试一试。” “老周,你开的运货机不会是你自己改装的吧?” “......我按照网上找的标准改的,应该没问题吧,我看他们有跑成功的——哎呦!”中年人突然叫了一声:“怎么过了内层一百多公里了还有粒子?” “应该是太阳活动产生了短暂辐射带......老周,你感觉怎么样?” “前几天改造的时候用电焊,护目镜的镜片掉了,这些粒子打在眼珠子里就和那火花一样刺,”中年人抱怨道:“回去我就把眼睛给换掉!” 郭弥勒回到地面,觉得太空运货员这事干起来没意思。找到老周,把自己的专业运货机拆下唱片机卖给了老周,开走了老周那辆改装的运货机。 接着就是他做的第二件事了,开小餐馆。 郭弥勒在酒泉港租了一间临街店铺,开了一家小餐馆,自己做老板、厨师和服务员。 他与别的小餐馆没有太大区别,无非是做老板时脾气坏了些、做厨师时合成肉和合成油用的有点多、做服务员时摔坏不少碗碟。 不过郭弥勒做的菜味道真不错,有时候找个好厨师比找个好老婆还难,大家还是愿意到他的小餐馆来吃。 直到郭弥勒把一盘刚出锅的本帮红烧肉摔到一位客人脸上,大家才真的受不了他。 “先生,我不在乎味道,我只是需要你做出一道卖相好看的菜,而不是一盘黑乎乎的东西,没法拍照,” 那位客人指着自己的喉咙道:“我是一位酒吧驻唱歌手,我已经换掉了我的嘴和咽喉,这盘黑色的东西再好吃我也尝不到,我的电子大脑会给我传递美味的信号。” 按理说服务员郭弥勒应该把这道本帮红烧肉端去放到冰箱里留着晚上吃,然后厨师郭弥勒少用点合成油和合成肉再给客人做一道好看的红烧肉——但老板郭弥勒直接把菜拍到了客人的脸上,指着客人大骂道: “你吃过本帮红烧肉没有?你吃过红烧肉没有?我这是酒泉港最好的本帮红烧肉,你知不知道?” 就算郭弥勒能做出酒泉港最好的本帮红烧肉,他的小餐馆也开不下去了。 开不下去就开不下去,郭弥勒对此并不在乎,他什么事都会做,什么事都能干,为什么要在乎? 之后他又做了三四五六七八......总之是很多件事,但要么是像当太空运货员一样感到无趣,要么是像开小餐馆一样犯了坏脾气。 最后他不愿意做事了,饿着肚子躺在酒泉港郊区的垃圾场里,决定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 “就算要做坏人,也得做个大坏人,” 这个念头郭弥勒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大概是从他那已快被饿穿了的肚子里来的: “有时候做坏人未必是件坏事,或者说做坏事的也可以是好人,就像那些劫富济贫的义盗一样。” 这次郭弥勒决定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要劫富济贫,首先要做好准备: 最重要的准备,当然是要找一个合适的目标下手,这人一定要很有钱,而且为富不仁,如果是恶贯满盈那更好了。 你劫了这种人的财,别人非但不会怪你,反而会拍手称快。 郭弥勒打起精神,开始在酒泉港四下寻找,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了劫富对象。 那是一座位于酒泉港附近的小山腰上、富丽堂皇的独栋别墅,别墅很大。 郭弥勒认为别墅的主人一定很有钱。 别墅距离酒泉港城区很远、很偏僻,可以说周围荒无人烟,距离别墅最近的是一块墓地。 郭弥勒认为别墅的主人一定不是光明正大的人,不然不会住到这种鬼地方来。 现在劫富的对象有了,只等合适的时机,就可以下手了。 最合适的时机自然是夜晚。 但郭弥勒本就糊涂,饥饿让他更加糊涂,他没等到晚上就闯了进去,也没想到为什么别墅没有安保系统。 结果他只看到了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人。 这床是不错的,很大,而且是用价比金银的天然木材所制,不是什么合成材料。 别墅也很大,可能有上千平米吧,前前后后几十个房间,最大的一间房可以当宴会厅来用。 但几十个房间都是空的。 郭弥勒怔住了。 躺在床上的那个人还活着,也没有睡着,就睁着眼睛看郭弥勒前前后后的跑、前前后后的找。 郭弥勒忍不住了,冲到床前,想问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人反而先问道:“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没有?” 郭弥勒摇了摇头。 这人叹了一口气:“我早就知道你找不到的,最后一件家具在几天前就已经被我卖到废品站了,你若是能找到,那本事真不小。” 他的样貌本不错,但是面黄肌瘦,说话也有气无力的,确实是饿了好几天的样子。 其实郭弥勒找到了一件家具,那就是这人躺着的床。 这床是真不错,估计能换到几公斤的黄金。 这么空的房间里怎么还有这么一张好床?这人躺在床上干什么? 这人盯着郭弥勒腰间挂着的电磁脉冲枪,忽然说道:“你这把枪看起来不错。” “本来就不错。” “应该值好几百联邦币吧?” “几百联邦币,你识货不识货?” 郭弥勒叫了起来,但过了一会儿他又叹气道:“你是劝我把枪卖了?” “没错,然后请我吃顿饭。” 郭弥勒问道:“你知道不知道,我来你的别墅是想干什么的?” “当然知道,你是来抢钱的。” 郭弥勒瞪大了眼睛:“你既然知道我是强盗,还打我的主意?” “你虽是强盗,但我是穷鬼,” 这人笑了起来:“强盗遇上了穷鬼,只能自认晦气。” “就算你要打我的主意,也得勤快一些,” 郭弥勒忍不住也笑了:“自己动手把我这把枪拿去卖掉换钱,然后拿钱回来请我吃顿饭。” “好人做到底吗,还是你走一趟。” “你就不能勤快一些?” “你想想,我要是那么勤快,又怎么会穷成这个样子,一直躺在床上?” 郭弥勒又一次怔住了,他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最后他居然真的把枪卖了,换了几百块,并且来请这人吃饭。 吃过了郭弥勒烤的合成肉排、喝过了郭弥勒用土豆蒸酿的酒精兑水,这人终于从床上坐了起来: “谢谢你的酒和肉,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我叫郭弥勒,笑口常开的那个弥勒。” “我叫王勤,勤快的那个勤。” 郭弥勒闻言大笑道:“我看你应该叫王懒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