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七看钱氏插腰在院子里站着，看出她的心思。 她轻哼一声，唇边勾起一抹讥诮的笑。 同时还让在家暂休一天的沈二蛋给她端了一个凳子坐着。 沈二蛋也不知道咋想的，突然来了一句： “大舅母，您坐着啊，小心外面风大闪了您的腰哦。” “啊，你这个小兔崽子，你敢咒我。”钱氏一下子找到了攻击的缺口，手一抬就往沈二蛋的脸上掐去。 沈二蛋没注意，被她掐了个正着。 他本能地往后跳开一步，有些生气地瞪着她。 心道这个所谓大舅母，对着他整天不是打就是骂，实在是难以相处。 苏小七心头一动，朝沈二蛋使了个脸色。 他立刻会意捂着脸扯开嗓子大哭起来。 苏小七劝道：“大舅母，二蛋还只是个孩子罢了，你这么大个人，怎么就跟一个孩子家家计较。” 她说话有些阴阳怪气，还有些飘忽不定： “今儿个七月十三，鬼门开，大舅母以大欺小就不怕赵家的列祖列宗对你不满？” “不满，不满个锤子。我给赵家生四个姐儿一个娃儿……”钱氏的声音有些外强中干。 苏小七不提她还不觉得，听她这么一说，她莫名觉得身上的温度降低了好几度，后背更是一阵发麻，冷汗涔涔。 “是，大舅母生子有功，可你想过没有，你生了四个女儿。 如今留在你身边有几人？”苏小七沉沉发问。 钱氏想了想，身子更冷了。 四个女儿，嫁到于家的大丫赵小梅。 因为没有生孩子，前些年日子不好过。 直到几个月前来了一趟沈家后，日子才稍微好过些。 也不知他们给了大女婿家啥子好处。 二丫赵小兰很多年前跟着村里卖货的小货郎跑了。 好些年了，至今杳无音信，她早就想开了，就当她没生过她！ 而三丫赵小竹，先前出了那样的祸事，差点被她逼死，如今连家都不曾回，一心住在沈家。 不对，听说她现在也不住村里，而是在城里跟着一个绣娘学绣花。 哼，也不知道那赔钱货哪里来的这么好的运气。 只有年纪尚小的四丫赵小菊和她最疼爱的小儿子宝贵长在她身边。 “大舅母，我好心提醒你一句。 你再这样下去，以后迟早要众叛亲离。” 这话苏小七一点儿也没有夸张。 原小说里对于钱氏这个人压根就没有下过笔墨写过。 只一句话给了一个结局，性子凉薄，众叛亲离，孤独终老。 原先苏小七还觉得作者对她太狠了。 但现在置身其中，真心觉得钱氏会有那样的结局全都是她自己作的。 作天作地，不作不死。 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性格就会有什么样的命运。 “你，你胡说八道，你，你，不尊敬长辈，你，你……”钱氏边说边往后退。 苏小七的话击中了她的内心。 她以前觉得自己很厉害。 虽然前面生的女儿多，但后来不也生了儿子嘛。 她家里又跟别人家不一样。 她男人万事不管，只晓得埋头做活赚钱。 赚到的钱都归了她，也不问她花哪儿切了。 屋头公婆俱在，却都被她管束得老老实实的。 半点都搓磨不了她。 赵大山交给她的养家钱，她就拿一点点出来补贴家用，其余的就送回娘家了。 好让她爹娘知道，虽然她以前在家里的时候是最不讨喜的女儿，但现在却是最出息，最孝顺的女儿。 这些年因着她的大公无私，大力奉献，让她在娘家确实得到了很多赞美。 这让她的内心极度充实，仿佛多年求得而不得的东西就那样到手了。 于是只要她娘家人开口，钱氏再怎么样都会想着法子满足他们。 只要一给他们好处，他们便会有多种多样的法子夸赞她。 说她能干，说她孝顺，说她持家有道。 她就沉迷于此，如此循环往复下去。 她从未想过自己家那些事儿。 不知何时，丈夫不似从前那般对她百依百顺。 大女儿赵小梅看到她也只是面子情。 二女儿没有信，三女儿被她赶走，两人早就两看两生厌了。 如今她只有四女儿和小儿子了。 苏小七说这话，不是往她心口子上捅刀吗？ “莫良心，他们都是莫的良心的狗东西。 还有你们，你们一家子也是。”钱氏越想越觉得心酸，越想越想不通，干脆破口大骂起来。 此时只有大骂才能够让她宣泄心头的愤怒。 苏小七也不拦着她，特意等到她骂得差不多时凑近她，冷声警告： “大舅母，我不妨告诉你，这个家只要有我在，便不会再给你占一星半点的便宜。 就算被你占去了，我也会让你得不成。” 钱氏一下子想到了苏小七刚刚嫁进沈家时，她从他们家里搜刮到的大白米。 自家还没开吃，就被里正那狗鼻子给找上门来，倒走了一大半。 她一直以为是自家跟里正家离得近，被他看到了。 没想到竟是苏小七这个贱丫头告的密。 “你个瓜婆娘，死丫头……”钱氏气极了，什么难听的话都往外冒。 “你骂吧，不过我可告诉你，外祖母有疾你不奉养，反推给嫁出家门的女儿，这便是不孝。 大梁以孝治国，告到官府你是要挨杖刑的。 你还弃小竹妹妹于不顾。 她尚未及笄，你便是不慈，弃养未成年孩子，也是要入刑的。 小舅伤腿不良于行，你身为长嫂，在母亲不方便时，有义务照料未成亲的小叔。 你不仅不照顾，反而恶语伤人，致人自尽。 虽未遂，但小舅却还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真要告你，你便要上公堂，免不了一顿打。” 苏小七难得对钱氏谆谆教诲。 当然其实她也是厌了钱氏。 这几天，钱氏有事没事就找上门来。 动辄辱骂，甚至还好几次又想要在家里转悠着搬他们家东西。 苏小七忍到了极限。 她不想搬了新家，离得远了，还要时不时地听到她的谩骂。 她不过就是想要远离这种垃圾人，过过轻松的日子罢了。 “你，你，你要报官？”钱氏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苏小七。 “有何不可。相公，你一会儿把这幅画画完，顺便走一趟衙门呗。” 沈昀将苏小七跟钱氏说的话尽数听在耳朵里。 他不置可否，含笑点了点头。 如果这一次小巧能够让他这大舅母知难而退的话，那么以后的日子总归要清省许多。 说实话，谁能受得了钱氏这连珠炮似的“问候”。 以前为着家中长辈，再思及大舅的面子，一忍再忍。 但他发现再多的容忍都换不来对等的尊敬。 这一切对钱氏来说都没，不如下一剂猛药。 钱氏害怕了，沈昀自如地跟苏小七配合着演起来。 “你，你们不能这样，不能这样。”钱氏吓到了。 她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 相反她很怕。 她只是欺软怕硬罢了。 她脑子里反复回想着苏小七指责她的那些话。 身子颤抖着，双腿发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了沈家的。 在她身后，苏小七眼中的冷意散去，淡淡地叹了一口气：“原来她也会怕。” 沈昀淡笑着接话：“她不是无惧，只是无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