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很多话想对她说,真正见面了,却又无话可说,皱着眉想了半天,才又开口:“你家里的…那些电器还好吧?有没有出什么故障。”
殷顾似笑非笑,索性就陪他聊聊:“不知道啊,我都还没怎么用呢,就都让淮哥叫人搬到别墅去了,现在摆在杂物间里闲置着。”
薄行简一时语塞,焦躁的原地踱了几步,猛地转头道:“江承淮是不是强迫你从那房子里搬出去的?他是不是不尊重你的意见?只要你跟我说句实话,我就…”
殷顾打断他的话:“你就怎么样?我们现在只是陌生人,轮不到你管我的事情,你也别瞎操心,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得了。”
她的冷言冷语让他再一次绝望,却还是堵着路不肯让开:“不是这样的,阿顾,你之前不是说再也不想见我了吗?但我们还是见了面,你也没有表现出很抗拒我样子,我们还在一张桌上吃了饭。”
殷顾倒笑了:“我之前那当然是气话啊,咱们共同生活在一个城市,工作上又有往来,怎么可能一辈子见不到面呢?恩怨已经了结,咱们就相当于是陌生人了,我干嘛还要对你的出现有额外反应?”
这男人跟一堵墙似的,把前面的光都遮蔽了,她绕开他往前走,越走越觉得心累,便愈发不想回到那个餐桌前面,正好前方有个侍应生走过来,摘掉统一的帽子之后,少年狭长的双眼看过来,笑着问道:“姐姐,请问需要帮助吗?”
殷顾也笑了:“谢谢,那我还真有个忙需要你帮。”
…
玻璃台面的餐桌被砸碎后,地上的玻璃渣并不好扫,十多个侍应生忙忙碌碌,十多分钟后,才重新摆好新的桌椅,又端上一碗热腾腾的汤面。
江承淮捏着长柄的勺子,将那汤面盛在小碗里晾着,顺便又要了些甜虾,剥干净壳后放在热水里烫到半熟,整齐的摆在白瓷碟中,薄行简和晋烯走来时,他并没有抬头,只是沉声问道:“囡囡呢?”
刚刚他跟薄行简并未有起太大的冲突,但两个练家子动手,只随意转个身,身旁的物品也必定都跟着遭殃,他们又都身材高大,胳膊长腿也长,这么小的空间还未必施展得开。
薄行简知道他口中的这个‘囡囡’就是殷顾:“阿顾都已经成年了,你还这么叫她?就不能换个称呼么,肉麻兮兮的。”
倒是晋烯在一旁说道:“我刚刚见她往这边走过来了,这餐厅到处都是服务生,她又不可能迷路,别是下楼去了吧?”
两外两人这才警觉起来,江承淮直接叫了经理过来,经理又汇聚了侍应生,各个都摇头,明确表示没有看到殷小姐乘电梯下去,于是又开始着急忙慌调监控,没一会儿,便有人高声叫‘找着了’。
监控的画面模模糊糊,但也能清楚的看到,在一个年轻侍应生的带领下,殷顾披着件大衣,从员工通道的电梯下去了,茫茫夜色,她在商场的门口等待了片刻,拦了辆摩的不知所踪,从头到尾,她的样子都是悠闲自得的,像是一只逃入森林的小鹿。
互相对视了片刻,江承淮推算了一下时间,给别墅的管家打了个电话,果然那边说殷顾没有回去,但她一个孤身女子,又没有拿手机,到底能到哪里去呢?薄行简和晋烯同样也在思索这个问题。
片刻之后,三个男人同时站起身来。
…
到达景观小区后,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这个地方最近正在修路,挖掘机突突突还在工作中,LED的大灯架在空地中间,把四周照得明亮如白昼,车子不能再往前开,三个男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往楼下走,进了楼道后,皮鞋上都沾满了泥土。
江承淮按了密码后开门,空荡荡的客厅就展现在眼前,三个人看着漆黑的室内,便都皱起眉头,过一会儿才听到窗帘背后的轻微呼吸声,江承淮没有开灯,清幽的月光下,他轻轻扯开那飘窗的帘子,心脏又像被握住了似的,呼吸有了片刻的停顿。
大冷天的,殷顾就那么直接睡在飘窗上,房子里空空荡荡,连被子毯子都没有,她不知从哪里找了个天蓝色的机器猫玩偶,十分珍惜的搂在怀里,闭着眼侧身沉沉的睡着。
月色模糊了些,女人的表情并不能看得清晰,却也能知道她此时是十分孤独的,每个人从出生起就是单独的岛屿,水漫上来时,四周静谧无声。
三个男人谁都没有说话,他们看着这一幕,心中的想法大抵相同,但其中又参杂着不同的心思,他们处心积虑的入侵她的生活,到头来却发现,她心中的安全岛却仍是这所简陋的小房子。
没有用处的,她心中的那一处孤岛,他们谁都没有办法完全抵达,也就是这一刹那,三人达成了暂时的和解,江承淮抱起殷顾,薄行简脱下外衣给她盖在身上,晋烯打开房门,三个人带她下楼,将沉沉睡着的女人小心翼翼安置在车中。
殷顾今天确实是累了,回到江承淮的别墅时,她还是没有醒来,江承淮替她脱了鞋子和毛衫,简单的盖好被子,然后才关好门走出来,薄行简和晋烯正在一楼客厅内等着他,三人难得平和的一起喝了杯茶。
薄行简沉着脸敲敲桌子:“你没看到阿顾刚刚的样子吗?她喜欢那所小房子,你就让她去住好了,为什么非要把她带到这里?”
江承淮却没有改变想法的意思:“她住在这里挺好的,只是暂时没适应,适应后就不会再往回跑了。”
“所以你非要这么自私是吧?她都是成年人了,她有自己的想法,她不需要任何人的管教!”薄行简想拍桌子,但又怕声音太大,生生又把手缩了回去。
“你不自私吗?”江承淮反问他:“你不自私的话,为什么当初要伤害她?你俩想让她回到那所房子,难道就不带有别的意图?在攻击别人之前,先想想自己的毛病,免得先被抓住了把柄。”
刚刚看到的那一幕,确实让江承淮内心产生了一点动摇,但他从不是个心软的人,好容易将殷顾重新带回身边,他不愿意轻易放弃,更何况她回到了那个房子,之后的事情就又会发生变化,很可能超出他的掌控范围。
他笑了笑,站起身送客:“夜深了,我和囡囡都要睡了,你们二位还是请回吧。”
…
薄行简和晋烯一起站在路边,两个人情绪不高,对视一眼,各自上了自己的车子,晋烯的车先离开,车灯远远照过来,薄行简眯了眯眼睛,让司机先下去,他点起一支烟来,天上微微下起小雪,他就这么仰靠在椅背上,陷入长久的相思中,闭上眼描摹着女人嫣红的唇瓣,宽阔的肩膀抖了抖,他哑着嗓子笑了一声,却比哭还难听。
人的心情总会受到季节与天气的影响,他从前并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但因丧失了希望,整个人就被寒气浸透,望着苍茫茫的夜空,忽然觉得人生并没有什么意思。
不远处,两个光头的中年人正窃窃私语,商量着怎么从那辆豪车中骗出些什么来,其中一个从袋子里拿出暗黄色的僧袍,抖开披在身上后,双手合十蹒跚而来:“施主,贫僧是南面小青山上修行的人,天气寒冷,一天都没吃东西了,想和施主化个缘…”
车上的深夜电台正放着评书红楼梦,正讲到最后一章宝玉出家,他的身影陷入一片白雪中,片刻就没了踪影,薄行简闭目听着,还是止不住的笑,听到有人敲玻璃,他才慢悠悠降下窗户,紧盯着那人的僧袍入了神。
“阿弥陀佛,施主,贫僧看您面相富贵,想来一定是位了不得的人物,贫僧庙宇中供奉着佛像,回去后一定日日为您祷告,为您多添功德。”
那和尚抖着嗓子又说。
“你想要钱?”薄行简一只胳膊搭上车窗,顺手扯了那和尚的前襟向前一拽,不面对殷顾的时候,他照样还是那副混不吝猖狂模样:“那我给你个更珍贵的,你要不要?”
“要的,要的,不知施主要给贫僧什么?”那和尚心中一喜,又寻思着他或许是要给什么金银珠宝,是套房产也说不定,反正有钱人挥金如土,这些仨瓜俩枣根本不在乎。
却看见这高大的年轻人直接走下车来,随手把车钥匙和手机扔回车内,他连个钱夹都没留,‘砰’一声甩好车门,就这么光杆儿一个人站在雪地里。
“走吧。”薄行简抬手按在和尚的肩膀上,带着他朝前走去:“我免费送你个徒弟,你带我上山出家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