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你等所看到的这支军队,也不是上谷郡的兵,而是本将的边护军。”
“是不会抢你们粮食的。”
那平民听声渐渐停下步伐,倒不是他听信了赵枭之言…缴粮队的套路花的很,他早怕了,不会听任何人的一面之言。
之所以停下步伐,不过是实在跑不动了罢,人怎可能跑得过马?
“呼呼…”
“那么…军政使大人。”
那平民顿住步伐、回过头望向骑于白雪上的赵枭,气喘吁吁的开口道:“军政使大人是吧?俺家是真没粮了,就是…”
平民咬紧牙关,面色难看道:“今天就是陛下亲临,俺家也没粮了啊!”
听到这话赵枭并无恼怒,反倒更加怜悯起这上谷郡的百姓们来。念头至此,他便温声道:“乡亲,可知尚…涿郡。”
“那自是知道。”
平民不假思索的开口道:“那可是福地!赵郡守仁善、对治下百姓宽容宏厚,涿郡人人都能吃饱穿暖,最重要的是…”
“平民只需交耕种所得五成。”
“要不是放不下俺家那祖宅,俺宁愿去涿郡讨饭做难民,也比在这好。”
赵枭闻言眉头一挑,轻声问道:“你们上谷郡,需上缴几成耕种所得?”
“九成,去年还是六成。”
说着,平民眼中闪过疑色。只感到眼前这骑士似乎…真不是缴粮队之人?不然怎会连上缴几成耕种所得都不知晓?
想法一出现、先入为主被推翻,这位平民立刻就观察出许多细节来。
眼前这位“军政使”,披戴着身闪到发光的铠甲。甲胄端庄大气、精致异常,定不是寻常凡品,缴粮队根本没这贵物。
这军政使面孔也端正硬朗,一眼看去便能感受到其气质中的刚直正气。
与贼眉鼠眼的缴粮队截然相反。
而其后方那列队严谨有序的军阵,光看架势、连他粗劣的眼光,都能感到精锐之师的磅礴杀气,这是郡兵不具备的。
还有,这队列中的每位军士都披戴着甲胄,人数也是郡守兵的数倍…
而且还全都是生面孔?!
莫非?!
一个念头莫名涌现在平民心中,使其激动的面色涨红。他越想越觉得确实如此,不由颤抖着开口道:“这位大人…”
“您,真是来接管上谷郡的?”
赵枭默然颔首,轻声道:“涿郡赵郡守是吾家父,上谷郡从今开始也将焕然一新。你且把上谷郡各项政令一一道来。”
“对吾有用。”
平民闻言面色一怔,得知赵枭乃赵石诚之子,不由激动的浑身颤抖。他难以抑制心中澎湃汹涌的情感,下跪高呼道:
“草民张涛,见过军政使大人!”
“上谷郡之政令苛刻到令人发指啊!去年郭刺史离任后,王郡守就擅自将耕种税从六成提至八成,上月又提至九成。”
“除此之外,还有人头税、入城税、买卖税、军耗税、治安税,最可笑的是竟然连解手都要缴纳十钱,说是如厕税!”
话虽可笑,实际却是可悲。
说着,张涛哀从心来、眼眶一红,竟泣声道:“俺家上有父母二老,下有男女孩儿一对,算上妻子一共六口人…家中就俺一人能耕种,去年六成税刚够吃喝。”
“可后至八成税,便只能减餐少食,再后九成税…是真活不下去了。”说着,张涛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断断续续的说道:“十日前,缴粮队来乡间强行夺粮…”
“俺乞求他们给俺留些…不想他们什么都带走了,连缸都砸了…没吃的…”
“什么都没了。”
“俺女儿…”
“殁于十日前夜…”
“她才四岁啊!呜呜…”
张涛说到女儿饿死,终于再难抑制悲情,脸贴黄土嚎啕大哭起来。褴褛的破布衣下的瘦弱身躯,止不住的颤抖。
赵枭见此眼神闪烁,不忍继续看张涛那痛哭流涕的模样。只得将目光移向天空,轻声道:“张老哥,望你节哀。”
说罢,赵枭猛然抬手,两名骑从登时下马、将跪伏在地的张涛扶起。
“逝者已逝,生者如斯。”
赵枭一扭马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道:“喊你家人老小带推车来郡府,顺带传消息下去。我将大开府库、发粮济民。”
“问责官员,斩杀元凶。”
“上谷郡在册民众,一家五斛粮。郡库若是粮不够,我就从封地运来。”
说罢,赵枭扬长而去。
只留目光呆滞的张涛停在原地。那一个个跑到远处的民众见此,也全都走过来、想安慰下这个下跪逃生的幸运儿。
而一番交谈问询后,平民们面色全都变了,他们纷纷望向那支再次出发的大军。经不断抽泣着擦拭眼角的张涛点拨,民众全都发现了这军队与郡兵的不同。
没有匪气,而是英气。
得知大军主将赵枭是涿郡赵郡守之子,此次前来是替换王锰成为上谷郡的掌权者。平民们不由个个喜出望外、兴高采烈的朝大军欢呼,先前的黯然颓色…
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久违的欢喜。
他们等这一天…
太久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