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你有两百内应?”
张辽闻言步伐一滞,旋即转身细细打量着发声之人。这略显稚嫩的声音,显然是未曾过冠的少年所发。真难以置信,这壮如小牛犊的竟是一个少年。先前瞧其身材与另一个伙伴相仿,披甲军帅都误认二人为同袍战友了。
没想,竟是姐夫和小舅子。
“你叫什么?刚刚是说你姐夫有内应?”
“正是!小人叫做吕蒙。”
少年猛然抬头,那双澄澈且饱含自信的眸子直视高大军帅的眼睛、毫不露怯。只见其有模有样的环抱双拳,肃声呼曰:“我姐夫从军数年,在渤海郡兵中有着不小的人脉!”
“那日有人率先作乱,召集各街各巷的平民后便径直杀向郡守府,这套流程走得很迅捷很有规划。我姐夫心察不妙,感觉是有其它诸侯参与其中,假发增税激起民愤而作乱。”
“寻常暴乱毫无章法,张大帅自然能够轻易镇压。可敌人有备而来,我们也不能失了准备。所以我姐夫就耽搁了个把时辰,将同袍战友们安插在贼寇之中,以为日后策应。”
言至于此,吕蒙突然叩首、大声道:“如此情形实在急迫,本该分毫不迟的前来报信!我与姐夫擅作主张浪费了一个时辰,还请…”
“张大帅责罚!!”
一席话掷地有声,令张辽邓当动容。
枪卒邓当没有片刻迟疑,当即如同吕蒙那般用力叩首、大声道:“请张帅责罚!”
张辽见状并未出声,而是深深看了眼那早熟的少年。他又不瞎,这一对前来报信的亲家谁蠢谁慧又岂能瞧不出来。那当姐夫的青年不说傻,但一眼就知是个朴实没心眼的。
相反那早熟的少年小舅子吕蒙,却不是一个简单的角。明知自己是大功一件,还偏偏要来一句请自己问罪?不准这安插内应的想法…
都是这个少年给谋出来的。
心念至此,张辽面色一冷、接话道:“好,你们各自出去领二十记军棍。”
“什么?!”
少年闻言身躯一颤,茫然的抬起头来。
这和计划里预想的场景完全不一样,令吕蒙着实有些懵圈、不知是哪步出了错。
而当少年瞧见那正坐在主位上、似笑非笑的披甲军帅时,又瞬间了然。得了,是自个小聪明耍过了!一时间吕蒙满心懊悔,只觉被上位者厌恶、难得的翻身良机不翼而飞。
而就在这时,张辽发话了。
“在我这,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不要担心自己的功劳拿不到,更不要妄想用言语蒙蔽我。吕蒙是吧?真是英雄出少年,你年纪轻轻天生骨骼清奇,能临危不乱做出反制。”
“是天生的兵家。”
说着,张辽淡淡一笑、朗声道:“不用一直拿你姐夫当幌子,尽管你小,但你的功劳不会流了外家的田。你和你姐夫安插的这两百内应很是关键,这样吧,你先做我的亲兵。”
“至于你姐夫原先是个卫卒是吧?没指挥经验…嗯,就先领个百人屯来管吧。”
“我调兵去,明早你二人随我出征。”
披甲军帅很是干脆,说完当即就起身朝着府外行去了。而被这一波三折搞得错愕晃神的邓当吕蒙二人,则是满面抑制不住的狂喜。
……
“阿蒙,咱家发达了!”
在侍者的引导下,会完话的邓吕二人朝着偏府客房行去。因为与引路男侍相隔十来步,姐夫小舅二人能够小声的说着悄悄话。
“跟了张帅,日后阿蒙你前途无量。姐夫知道你打小就怪机灵的,但作为长辈还是要叮嘱你一句…千万要懂得藏拙!有时候就算你清楚、就算你心知肚明,也还是傻些好。”
“当然,姐夫也不是要你当个傻子,强出头的人没有好下场,傻子则更是。”
“姐夫是要你…”
瞧着苦口婆心的亲人,吕蒙眼中闪过一丝感动。在这世上,除了邓当便再无人惦记他了。在少年的心中,最重要的事情只有两件。
一是成为达官贵人、不复贫贱。
第二就是让姐夫过上养尊处优的好日子。
为了这两点,吕蒙可以拼命。
“知道啦,对了,姐夫!”
少年面上忽然闪现出浓浓的警惕,只见他左顾右盼了一下、这才低声严肃道:“你可切记,在此次平定反贼之前,不要道出死战郡守府那一幕!毕竟…你被贼首给释放了。”
“可是能被有心人大作文章的!”
“尽管张帅睿智、难被奸人所诓骗,但所谓人云亦云,倘若为了大局担心我们是谍中谍,推出去给砍了…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的。”
邓当听声颔首,经过刚刚堂上之景、现在的他已经完全信任了小舅子的聪慧。
没能守住郡守府本就不是啥光彩的事迹,既然还有危险,那闭口不谈就是了。
“明日就要开拔,我们早些去…”
“等等!!”
吕蒙忽然顿住脚步,略显稚嫩的脸庞上闪过一丝后怕。好险,差点没能听出张辽话中的言下之意。若就这么去歇息了倒也没啥…
不过日后,怕就难被重用咯!
“这位大兄弟,帮个忙!”
吕蒙疾步匆匆,赶上了前方带路的侍者。他满面盈笑,难以察觉的将几粒小碎银塞入男侍的口袋中、言语诚恳道:“小子粗鄙…”
“刚刚在汇报情况时,曾顺口道出几句迁功之言,张帅睿智、当即就识破了。”
“大帅先前叫我去领二十军棍,想来是想将我这不成调的坏脾性打正!而后来大帅又提我做亲兵,也就没再提这件事…但大帅体恤下属,我犯错却不能不自知!还望兄弟…”
“领我去门房,吃那二十记戒燥棍!”
男侍听声错愕,这也是个年轻的伙计。他轻轻挑眉、好笑道:“我说小兄弟,我活了这二十多年,还头一次听闻有人讨着打呢!”
“嘿,您个今天不就见了吗?”
“大兄弟,行个方便吧。”
“兄弟,门房不远,也不是我不给面子不行方便。”侍从说着,将袋中的泛黑碎银掏出来、递还给了吕蒙,轻笑道:“是张军帅唬你呢!咱刺史府的门房,压根就没打军棍这项职能。若张帅真想仗你,就叫你去军营了。”
“放安心,有错就改便行了。”
吕蒙听声一怔,面上略有失望。
少年表情稍纵即逝、随即又将碎银推回去、爽朗道:“拿出的哪还有收回这个道理?对了,还未问过老兄尊姓大名?交个朋友!”
“哈,管我叫丁七就行了。”
“好的丁哥。”
少年朝男侍丁七拱拱手、笑道:“丁哥,小弟刚入张帅帐下,今儿犯拙怕影响感官、往后日子不好过,能不能请丁兄…请丁兄…”
“无意中跟张帅道个一句,我曾自发讨过军棍?”言至于此,吕蒙躬身。
“害,就这事啊!简单啊!”
“等会张帅归来我就跟他说!”
“啊!多谢丁哥!日后定有重报!!”
吕蒙喜出望外,只感前途一片光明。这是多好的表现机会啊!张辽一定会觉得他是一个知错就改的优秀部下,感官好、机会就多了!
瞧着少年刻意的做作,男侍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和否决。他难以察觉的微微摇了摇头,转身就继续带路去了。一门心思耍小聪明…
难当大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