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文呈向县丞虚心讨教,为何县寺里会如此断案。
这次县丞倒是没有推托:
轻罪轻判,谁还给你送礼
只有重判,家属才会在“乞鞫”;待县寺上报于郡府,决曹掾史大人案头,再核对复返于县中,秋决之期已然过矣,便只待明年秋决。
——时不我待,如之奈何耶
判株连者,呵呵,此便是多年难遇之好营生,饕餮之餐至哉!
……大家都坐排排吃果果,乐乎
幸遇来年朝廷“大赦”,固然幸甚。
若无大赦,使一老妪,替人犯奔走。
瘴目涕泪、凄凄惨惨哀求,再乞鞫。
我朝“以孝道治天下”,拖以时日,以待来年……
“额,如遇大赦,人犯何以甘愿奉上钱帛如若人犯,家无余财,又当如何”
“嗟!布衣白身,何以知晓天恩雨露,何时降于何地
六月来邸报,太后庆华诞、皇后添龙子,乃至祥瑞临吾朝:逮到白化獐鹿、谁家公鸡变母鸡……尽皆大赦之机。
七月接公文,汝不会在六月中旬,便报喜于人犯:
恭喜贺喜,县寺上下官吏、狱中一干人等,前后奔忙左右托请,汝之大幸!朝廷恩赦汝,罪减三等矣!”
既然县寺上下,无亲无故如此替汝等尽心,助汝等开脱
……嘿嘿嘿……这个做人呢,最重要的,要懂得感恩是不是
“至于家无隔夜粮之黔首死囚……那还活着干甚!汝当县狱霉豆粥,喝不死人乎”
……
高,高啊!高山仰止的高……县丞君,能否劳动你助小子一下……
脖子扭了。
文呈斜躺于竹榻,脑海中前世今生的记忆和认知,不停的在翻滚、纠缠、化开复又盘踞。
一会儿如热油扬汤,沸沸扬扬好不热闹;
一会儿又如脂粉盒坠于水盆,渲染开去分不清色彩。
……
正迷迷瞪瞪之间,感觉有人蹑手蹑脚,为自己褪去布履布袜。
原来是那陈氏,端进来一盆热汤,正欲替自己沐足。
文呈便坐起身来,挥手示意陈氏自去忙活。
“夫君大病初愈,尚未将养几日,县寺公务繁杂且劳心,待妾身服侍夫君便是。”
那陈氏柔柔说道;
小脸红了没有,文呈不得而知,卧房联通堂屋,木板掩窗,屋内也无灯烛火把,黑麻麻的,只能影影绰绰看见人形。
“无妨,小鵅小豨,也需有母亲陪护于侧,汝且去,吾自会安顿。”
陈氏糯糯道“夫君勿恼,小豨夜里,时有啼哭;小鵅也辗转翻滚,不得安宁,妾这便去照看,夫君且早早安歇了罢!”
文呈鼻子里嗯了一声,陈氏便转身,径自往堂屋而去。
堂屋左右,各自有卧房,蜀中民居,多半都如此格局;
主人居东屋,亲近之人来访便住西卧;远亲好友,自有厢房安置。
……
打发走了陈氏,文呈扒了儒衫与里面的“縕”袍……此袍裾,与战国名家曾子曾参,配享孔庙的大人物。
此袍裾与曾子同款,曾参混的不行的时候,就只有这么一件衣服。
撸起袖子,就漏出乌漆嘛黑的手臂,“捉襟见肘”这个典故,便是出自他。
文呈不无恶意地想:这曾子当年估摸着,也穿不起亵裤,直接挂空挡,风吹屁屁凉。
反正也没人撩起他的縕袍一探究竟——多稀罕呐!
没那物什的,想撩又不敢撩;有那物什的,不稀搭撩……不就是草窝里,趴着一只死蔫蔫的雏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