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台, 宋青志整个人还有些不在状态，被扶着坐在椅子上，眼神浑浑噩噩的。
宋妍从台上下来, 看到他的模样，有些担心, 又有些不解，心中更是说不出的古怪。
不对劲, 太不对劲, 实在是太不对劲了。
青志哥和小余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是这样一副心虚恐慌的表现？
宋妍深吸了一口气, 刚想开口，便看见了前来递送意向卡的侍者。
“先生，您好，恭喜您得到了投资者的青睐。展示会之后是一定的休息时间，而后可凭借意向卡前往专门的办公室, 商议具体投资事宜。”
侍者彬彬有礼地介绍了意向卡的用处。
他本是打算将意向卡直接递给宋青志, 但见他恍恍惚惚的模样，犹豫了片刻便转交给了身旁的宋妍。
宋妍接过意向卡，道谢说：“麻烦您了, 谢谢，我们会准时过去的。”
“您客气了, 如果遇到任何的疑问或者麻烦，可以随时呼叫我和我的同事。”
侍者体贴地说：“会客厅后面提供了专门的医疗室，也有自助餐厅和休息间，一切都是免费的。”
实在是宋青志现在的表现，看起来就非常的不正常, 像是染上了什么突发的病症, 就还蛮吓人的。
“真的非常谢谢, 如果需要，我们会的。”宋妍再次道谢。
侍者点头，临走时不忘记补充了一句：“意向卡上标注了时间、地点和邀请的嘉宾，唯有持有意向卡的当事人才能进入办公室商谈。”
“这是为了商谈的保密性，还请您多多谅解，按照意向卡上的注意事项来，办公室门口会有专门的侍者负责引导。”
“好的，我们知道了。”宋妍点头，垂眸看向了手里的那张意向卡。
外观设计精美，触手便觉十分高级，熏染了极淡的玫瑰花香。
正面右下角处，第一排是时间，第二排是地点，第三排是邀请人的名字——宋青志。
背面书写了一系列注意事项，是标准的楷书打印，一目了然。
等那名侍者走后，宋妍又喊了宋青志好几声，才慢慢地唤回了他眼底的神志。
“妍妍……”宋青志的眼神还是有些恍惚：
“我刚刚好像做了一场噩梦，对了，是不是快要轮到我们上台展示了？”
“不是噩梦，是真的。”宋妍皱眉：“展示已经结束了，我们刚刚才从舞台上退下来。”
小余的出现对青志哥来说是一场噩梦？他们兄弟两的关系已经僵硬到这种程度了吗？
以往相处的时候虽然有一些不愉快，但仍然是维持了一些面子上的情谊，究竟是为什么撕破了脸？
宋余莫名其妙地选择带着一帮兄弟去了深城，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宋妍越想越深，眉头拧得越来越紧，直到一个刻意放娇的声音响了起来。
“青志哥，妍妍，刚刚台上到底发生什么，你们没事吧？”
是从前面的观看席位赶过来的周婉。
她虽然坐在倒数几排，但还是能清晰地看见舞台上的情景。
自然完整地看到了宋青志发疯崩溃的模样，简直完全不像曾经那个文雅的他，好似彻彻底底地变了一个人。
不得不承认，周婉第一眼看到的时候感觉到的是光环破碎的失望。
青志哥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怎么能变成这个样子？
随之而来的，便是如坐针毡和深深的尴尬、丢脸，甚至对宋青志产生了埋怨和愤恨。
那么多人看见了，她可是跟着宋青志一起来的，是宋青志的同伴。
然而宋青志一点没展现出精彩的表演，反而在台上狼狈成那样，几乎是被工作人员硬生生拖下去的。
不说名列前茅，压根就是倒数第一，实在是太丢脸了，让她都跟着一起蒙羞。
尤其是发现前后左右的人都用疑问的视线看向了她，她更觉得难为情到不行，一点儿面子都没了。
要是让她那几个同学知道了这件事儿，还不知道要怎么的嘲笑她呢？
哪怕是后来宋妍临危不乱，紧急完美救场，她的心情也没有一点转好，反而变得更加糟糕。
在听到周围小声赞叹宋妍的表现时，她就更觉得内心的嫉妒和怨毒都快要流淌出来了。
都是表姐妹，宋妍凭什么就能那么优秀，光彩万丈，受到无数人的欣赏？
而她，却只能永远成为阳光下的阴影，被宋妍的出色完完全全压制。
因此，宋妍的展示还没结束，周婉便已然忍无可忍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跑到了会场外面的走廊角落。
无人之处，她无需维持那张友好的假面，面目狰狞扭曲地掐着手里的小包，像是把她当成了宋妍。
她清楚，当下状态的自己是不能出现在宋妍和宋青志面前的。
所以，狠狠地发泄了一通，把所有的愤恨、嫉妒、不甘和埋怨深深地压在心底。
周婉整理了外表，挂上恰到好处的担心表情，才施施然地来了后台。
“表姐，你过来了？”宋妍心里想着事儿，招呼的声音有些心不在焉。
宋青志的嗓音有些虚弱，也沙哑地喊了一声：“婉婉。”
“嗯，我过来了。”周婉的眉眼间全是心疼，她半蹲下来，呈现着仰视宋青志的姿态。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真的很担心你们。这不，你们的演讲一结束，我就过来寻你们了。”
“听你们在台上的声音，似乎喊了宋余的名字？他也在这里，还扰乱了你们的心绪？真是阴魂不散！”
周婉站在宋青志的角度，愤慨地批判着宋余的行为。
又心疼地贴在宋青志的身边，柔声安慰他。
随着周婉的话语，堵在宋青志胸口的闷气慢慢舒松，他打起了几分精神。
周婉说的没错，宋余为什么总是这样，阴魂不散地缠绕在他的身边？
如果他没有出生就好了，如果这世界上没有他的存在就好了。
他怎么可能因为他受到这么多的屈辱？
听见周婉对宋余不讲道理的讨伐，看见宋青志眼中对宋余的怨气，宋妍只觉满心难以置信。
“表姐，你怎么能这么说小余？从始至终，他什么都没有做，对青志哥也是一直尊重的态度。”
最离谱的是，青志哥的内心竟然是认同周婉的说法的。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明明是自己出了问题，却把全部的错误推脱到旁人的身上。
“妍妍，我说的难道不对吗？”周婉起身，口吻不屑地说：
“宋余他们是什么人？令人厌恶的小混混，不学无术的二流子！”
“宋叔叔和宋爷爷他们为他操了多少的心，他却从来没有体谅过半分，还是那般的烂泥扶不上墙。”
“这次的投资大会对青志哥有多么的重要，不用说你也知道，现在却被宋余搅得一团糟，足见他对青志哥没有半分的兄弟情义。”
这是恶人先告状，明晃晃地倒打一耙？
而且，睁眼说瞎话难道都不会心虚的吗？
宋叔叔和宋爷爷他们会为宋余操心？随便拽个东大院的邻居都会不给面子地嘲笑出声。
再说，今天的这场变故和小余有什么关系？
明明是青志哥自己心里有鬼，一见他就骤然失态崩溃。
宋妍都快被周婉说笑了，懒得去多辩驳一句。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跟这样胡搅蛮缠的人对话，是说不清道理的。
但是，有些东西还是得要弄明白。
宋妍抿唇，紧紧地盯向了椅子上的宋青志，眼神中充满了怀疑。
“青志哥，不说这些了，我只问你，小余会来深城是不是和你有关？”
宋青志的心跳都慢了半拍，下意识避开了宋妍的视线：“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宋余来深城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是真的不明白，还是装聋作哑假装不知道？”宋妍心中失望更甚。
宋青志的心虚几乎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而且敢做不敢当，一点担当都没有。
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小人，偏想要扯一张皮伪装成君子。
“是不是你故意逼他离家出走的？你的心胸就这么狭窄，甚至连一个对你没有任何影响的弟弟都容不下吗？”
宋妍厉声质问，过分艳丽的眉眼中满是咄咄逼人之色。
“怎么可能会是我？是他自己偏要离家出走的。十八岁的人了，腿长在他身上，我还能管着他不让他出去不成？”
宋青志转回了身，正对上了宋妍的视线，十分坦然。
这句话是真话，本来就不是他把他逼出去的。
然而，宋妍的心脏却沉甸甸地坠了下去。
因为从宋青志的表现中，她读出了另外一点。
在她出口质问的时候，原本紧绷的宋青志是松了一口气的。
也就是说，他做的事情远远比逼宋余离家还要过分得多。
印象中那个温柔文雅的青志哥，那个总是护着她的青志哥，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般面目可憎的模样？
又或者，宋青志其实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人，只是距离产生美，她眼瞎看不出这人的本质。
“就是，妍妍你可是青志哥的未婚夫，你到底是站在哪边的？”
周婉不满地开口，挨在了宋青志的身侧，一副和他统一战线的姿势。
这是她站在哪边的问题吗？这是基本的公理道德。
还有，现在是未婚夫妻，未来可就不一定了。
反正本来就是长辈在孩童时定下的口头约定，并没有举行正式的仪式。
宋妍本是对宋青志充满好感的。
虽然长大后的交集不多，但增添了美好的童年滤镜，曾经快乐的记忆好似都在熠熠发光。
然而真正接触下来，她只觉得失望而疲惫。
宋妍心下做了决定，懒得再和周婉他们争口头上的输赢。
然而周婉却误以为她是示弱认输，愈发的洋洋得意：“我早就告诉过你，宋余这人不值得交往，你偏不听。”
“今儿个能坐在第一排的座位上，还不知道是耍了什么不光明的手段。毕竟，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宋余年轻，长得也还不错。”
她心思肮脏地揣测着，一脸嫌弃。
这也正是她内心深处最渴望的事实。
要知道，从小到大，她对宋余的态度可算不上好，反而是宋妍，和他多有亲近。
周婉怎么可能接受得了这个可能的未来？
宋余一飞冲天，宋妍多有沾光。
而她费劲心思勾引来的宋青志，却成了脚底下的淤泥，软烂不成事。
忽的，只听“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周婉被宋妍打得脸一偏，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痛。
然而更觉得屈辱的是心脏，几乎快要彻底爆炸开。
宋妍敢打她！宋妍居然敢打她！她难道是疯了不成！
周婉捂着红通通的左脸，眼睛中充斥着难以置信，下意识就想挥手打回去。
宋妍却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手腕，稍稍用力往后面一推。
周婉便踉跄着一连后退多步，险些摔落在地上，还是靠住了墙壁才险险地稳住。
“表姐，我敬你一声表姐，但是小余是我的朋友，你嘴巴还是放干净点，不然我可不会和你客气。”
宋妍活动着右手腕，五官冷艳逼人：“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是清楚的，以后说话最好还是提前想清楚。”
虽然动手打了周婉是宋妍一时冲动，但她并不后悔。
即使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做出同样的选择。
但打完了人，宋妍却觉得心底升起一股难言的疲惫：“我累了，先回酒店休息了，这张意向卡还给你。”
宋妍把意向卡扔给宋青志，冷淡地抬脚离开，不忘轻声补充。
“还有，宋余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不说，我自然会自己花心思去调查，迟早会水落石出的。”
脚步声逐渐变远，宋妍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转角。
宋青志忽的打了个寒蝉，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不安和恐慌。
宋妍会去调查吗？宋妍会查到什么吗？宋妍会把一切事实公之于众吗？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周婉自然发现了宋青志的心虚和害怕，知道他绝对做了什么极其对不起宋余的事儿。
但那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巴不得一辈子都别暴露出来才好。
既然她选择了宋青志，那宋青志就必须得要一直站在上风，永远将宋余踩在脚下。
不然，她的一切付出和精心设计不是都成了荒唐的笑话？
“青志哥，别担心，宋叔叔和宋爷爷会一直站在你身边的。”周婉口吻笃定地说。
她坚定的声音给了宋青志安慰。
是的，爸、爷、那个女人，一定都会无条件站在他这边的。
知情者就那么几个，宋余向来一诺千金，发誓了不会告知旁人，就绝对不会开口。
爸、爷爷和那个女人就更不必说了，他是安全的。
在脑海里一连重复了许多遍，宋青志才冷静了下来。
他抓住了周婉的手，温柔地将她拥在了怀里，难得真心道：“婉婉，谢谢你，幸亏有你在我身边。”
在这之前，宋青志虽然和周婉有那么一点暧昧，但心里还是很清楚的。
他只把她当成一场游戏，从来没想过有更深的关系。
周婉容貌、家世远不及宋妍，又是倒贴的，婚前就主动上了他的床，早就不“干净”了。
这样的女人，玩玩还行，证明他的魅力足够大，但若是要将她娶回家，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只是，真遇上了事儿，他的未来妻子宋妍对他冷嘲热讽、不留情面地质问。
而婉婉，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他，对他充满了真情实感，宋青志是真的有一点被打动了。
周婉可不知道宋青志的心理活动。
她乖巧地依偎在他怀里，不经意间看见了他背后的灰尘，想到了台上丢脸崩溃的他，下意识地嫌弃作呕。
但很快，她控制了那股冲动，柔情蜜意，泫然欲泣：“青志哥，我对你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你相当于我的全部。你好，我才能好。”
宋青志可是她费心钓到的金龟婿，还是表妹宋妍的未婚夫，家世很好，为人很蠢，极容易糊弄。
这样的合适对象，又投入了不少心血，她可不想功亏一篑。
本来，周婉还打算来一个深情的对视，把宋青志的手贴在胸前，让他感受她的心跳。
但如今，一想到台上那个面目扭曲、双眼通红的宋青志，周婉便实在没了那个勇气。
她担心自己没办法控制好自己的表情，泄露出内心最深处的想法，那就不好了。
“我明白，我都明白的。婉婉，我一定不会辜负你对我的情意。”
宋青志搂紧了周婉的腰，从她的爱慕和信任中重新找回了力量。
看起来是情侣间你侬我侬的美好爱情故事。
只是双方心里究竟是什么想法，那也就只有他们自个儿知道了。
结束这个拥抱的是那张硬质的意向卡。
被咯到的周婉捡起了那张意向卡，不解地看了一遍，而后惊喜地瞪大了眼：“青志哥，是意向卡！你收到了意向卡！”
侍者说过，这说明有投资者对他伸出了橄榄枝。
“而且是明璃女士的，那位最厉害的明璃女士的！”周婉惊呼，压抑着心潮澎湃。
什么叫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又一村，她现在算是体会到了。
宋余算什么？
若是宋青志能得到明璃女士的看重，那才是真正的一飞冲天，再没有什么能阻挡得了的了。
至于其中是不是有着宋妍优秀表现的加成，周婉潜意识里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