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流那边的状况, 说来其实挺简单。就是被幻觉蒙了。
因为防御符文被破坏，所有人的感官都逐渐受到了影响。一开始还好，尽管看到的同伴都变得有些吓人，但至少还能认出来谁是谁, 且不断有人提醒强调幻觉的事, 大家努力克服一下, 稳住心神，也还能够应付。
问题是，不知怎么回事, 房间里面, 忽然又出现了那种斗篷怪物。
……当时的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这怪物是随着倒影而来的, 对于幻觉中层层叠叠的镜面，自然也缺乏应有的警觉。只知道这次怪物出现的数量很多，不过错眼的工夫，身前身后已到处都是, 令人头皮发麻。
这种怪物会主动袭击人，为了自保, 他们只能反击, 结果反击的过程中，幻觉再次出现变化, 眼中同伴的形象, 愈发变得难以区分，有的变成了无法辨认的怪物或物品，有的干脆也成了那种斗篷怪物。
偏偏斗篷怪物本身的数量也在时不时地增加……那接下去的事情，就很好猜了。
并肩战斗直接变成无差别乱斗。除了鸡贼到一察觉不对就立刻躲到房间外面的贼能打, 和在魇灾降临前为了“追求安宁”而独自前往卫生间冥想，以至于没能及时回来的幽老师之外, 其他所有人，全都被卷入其中。
就连在沙发上躺尸的金翡都没能幸免，被误砸了好几次。在某次被人拍到脸后，终于忍无可忍地爬了起来，强提着一口气参与混战。
如此互殴了好一会儿，不知是哪个符文师提出，让众人停手闭眼，术士释放法术，场面这才逐渐得到控制——那种斗篷怪物十分脆弱，稍微强劲点的法术攻击就足够直接摧毁。相比起来，活人反而能扛住。
这个方法也确实起到了作用。没过多久，房间内终于安静下来。符不起反复强调让众人不要睁眼，怀疑那种怪物的出现正是源自反射物倒映出的影像；又过片刻，等贼能打从外面回来，这事儿才算勉强告一段落。
……倒不是说贼能打做了什么，主要是他跑路的时候，没忘先救走休息室内比较重要的东西。包括但不限于那个显示器以及配套的DVD播放机，以及被填星顺手放在桌上的机械箱。
幻觉来临时，佩戴在身上东西将会不受影响，而等幻觉来临后，被影响的物品则会被一直被幻象遮盖……这是他们事后才总结出的规律。而贼能打这一操作，虽说比较欠，但至少保住了机械箱不被幻觉吞没，依旧处在能使用的状态。
又很巧，机械箱里放着两副填星常用的护目镜。这东西的颜色同样很深，戴上后可以确保无法从反射物中看到多余的东西——贼能打自己戴了一副，另一副还给填星，之后又根据需要，发展出了所有人轮流戴两副护目镜的机制，房间内的状况，这才真正稳定下来。
之后就是填星抓紧时间改良通讯器，其他人和金翡一样闭眼躺尸……直到现在。
“也幸好这次的幻觉不影响听觉。”通讯器那头，息流不由自主地感慨道，“不然连沟通都无法做到。事情更不知道要恶化成什么样子了。”
“确实……”安可希认同地点头。现在基本可以确定了，他们遇到的就是魇灾中的幻魇。或许是因为处在边缘地段，又提前做了防御布置，因此这次的魇灾虽然麻烦，倒也没有特别丧心病狂。
“不过这样说来，你们那边要移动也比较困难，是吧？”安可希琢磨了一下，若有所思地开口。
她本想着要不派一个机器人过去接人，将人全都带到这边来。毕竟机器人应该不会受幻觉影响；可要在多人无法视物的状况下进行转移，好像又有些麻烦。
当然，也不是不行。比如让他们手拉着手在走道里开盲人小火车……
“明灯先生腿脚有伤，金翡先生也不便行动。所以在下觉得，既然状况姑且稳定，就暂时不要移动了。”息流略一沉吟，“领主大人那边既然安全，最好也不用再动了，我们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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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了一遍方才听到的内容，安可希对此表示怀疑。
不过确实。现在两边都处在稳定状态，也没有非要汇合的必要。安可希唯一有些担心的就是幽老师，专门问了一嘴，息流和那头的填星交流两句，声音很快又传了过来：
“填星已经联系上幽老师了。他那边也没什么事。”
“行。”知道息流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糊弄自己，安可希稍微松了口气，又细细问了两句后，方结束通讯。
挂断之后，想想还是又试着自己联系了一下幽老师，然而估计是因为手中的通讯器没有改良，依然联系不上，安可希只得作罢，闭着眼睛思索片刻，又摸索着从探索包里取出那两枚防御符文，触发之后，一边一个，拿在了手里。
再加上周围机器人的守护，安心指数顿时上升不少。安可希抿了抿唇，维持着坐姿，侧耳聆听起四周的状况。
……原想着就这么保持着防备的状态，一直保持到天灾过去；谁想或许是因为心情放松，之前被强压下的疲倦竟再度涌了上来，如同水平面般越升越高，没过多久，就将意识完全淹没。
好困……安可希不由自主地点了下脑袋。这才意识到这个空间里，已经安静很久了——门口的战斗声早就已经停止，那些被她引出的斗篷怪物，应当都已经被收拾干净。
“守卫模式……”她强撑着给出新的指令，脑袋不由自主地再次往下一沉。
意志与毅力开始弥散，某个之前被她刻意忽略的问题，这会儿终于克制不住地翻上脑海。
已知，那些被她启动的“模特”，都是放在休眠仓里的高等机器人……那它们具体的本体，又都是什么呢？
怀着这个微弱的疑问，安可希无法控制地彻底沉入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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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个问题，直到她再次醒来后，才终于得到解答。
安可希的意识，是在某种类似吆喝的声音中，逐渐回笼的。
本能地睁开眼睛，触目是熟悉的金属墙壁。安可希失神地眨了眨眼，又看了下腕表，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一觉安稳地睡过了三个小时——而很显然，此时的天灾，已接近结束。
周围的场景皆已恢复正常，那种类似吆喝的声音也逐渐清晰。安可希微微蹙眉，心头忽然涌上些不妙的预感，视线扫过正守在自己旁边的几个探索者系列机器人，略一迟疑，又起身越过它们，朝着更外面看去——
只见不远处的空地上，还坐着另外几个机器人。
对，坐着——相当随意的那种坐姿。四个机器人，围成一圈，透过它们的缝隙，可以看到圈子的中心散落着好些金属卡片。
其中一个机器人，正拿着另外两张金属片往地上拍。令人在意的、带着浓浓机械口音的吆喝声再次响起，这次安可希总算完全听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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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跟着，坐在它旁边的另一个机器人，立刻一拍大腿，用同样带着机械口音的声线，熟练地回了一句，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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颇有些艰难地将视线从地面拔起，她目光向上一扫，只见背对自己的那位机器人背上，赫然正是两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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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那些‘快乐人’系列的机体，动起来是这个样子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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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程赶来与安可希汇合的息流，望着面前正在勤恳打扫休眠仓的机器人，颇有些诧异地喃喃开口：“领主大人是专门启动它们的么？看上去还挺听话的呀。”
“听话个鬼。”安可希没好气道，“以及，纠正一下。”
“我不是专门启动快乐人，而是启动之后，唯一收不回来的，只有快乐人。”
“……啊？”息流愣了一下，下意识扶了下脸上的护目镜，“什么叫，收不回去？”
他脸上的护目镜，是从休息室一路戴出来的。倒不是因为习惯或喜欢，纯粹是因为现在的天灾余威犹在——幻觉说消失，又没完全消失，在直视一些具有反射能力的平面时，还是时不时能看到忽然出现在身后的斗篷怪人……
因此，尽管麻烦，但护目镜这种东西，还是继续戴着比较好。
好消息是，因为幻觉大部分已经消退，东西的取用也变得方便起来。息流在过来之前，还专门去仓库替大家拿了防护服的头罩以及防护面罩，虽说效果不如护目镜，但至少能让所有人都睁开眼活动了。
安可希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这会儿脸上正戴着那副被踩扁了一半的心心框墨镜。听到息流的疑问，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实际当时应急启动的，除了这四台快乐人，还有两台探索者和一个拆迁办。刚发现危机解除，我就琢磨着，现在能源也不够养这么多，就打算将它们都关掉——”
结果倒好。其他系列的机器人都乖乖回来了，只有这四个快乐人，非常顽强地继续在外面快乐。
它们甚至还想继续打牌……安可希制止两次还拦不住，被逼得没法，干脆撸起袖子上去跟它们打了一把，将所有的金属卡牌都赢了过来，这才逼得它们不情不愿地从牌桌上起身，开始老老实实干活，打扫灾后的休眠仓。
息流闻言，难以置信地“啊”了一声；正在后方检查机器人状态的填星则微微抬起了头，视线在安可希身上停留片刻，又转向了旁边那台正在敷衍扫地的快乐人。
安可希颇有些无奈地“嗯”了一下，抬手扶了扶墨镜：“我算是明白，为啥其他领主的收购清单里，总是不包括这个系列了。”
这完全不是干活干得好不好的问题，而是乐不乐意干活的问题。同样的基础工作，交给小机器人，确保指令无误就行，交给快乐人，它可能干到一半久跑去打牌，还更耗能，还不听话，那养着干嘛，图它当牌搭嘛。
正在扫地的快乐人闻言，却是不太高兴地转了转脑袋，看得填星眼睛又是一亮，不由自主地开口：“可这种，不觉得更有意思吗？”
息流有些诧异地看了过来，填星这才意识到自己这话好像说的不是时候，登时局促起来。安可希却似察觉到什么，偏头看了他一会儿，朝他点了点头：“有意思？详细说说。”
息流不由蹙起眉头，另一边金翡痛苦地喘息几下，揪紧胸口的衣服，缓了片刻，才继续出声：“那种可怕阴冷的感觉，直到现在都噩梦般都缠着我，只有您的到来，才让我稍稍感到些温暖与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