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贝交给安可希的, 实际是一本笔记本。
按她的说法，以前每次探索队回来，都会留下书面报告。而雨贝当时的第一志愿，正是加入探索队, 再加上她本身就是被作为重点人才培养的, 因此很容易就能申请借阅到其中的大部分。
“能借阅到的内容, 我都另外抄了一份。基本都在这儿了。”当时的雨贝是这么和安可希说的，边说边小心地那本本子往她手里塞，飞快地扫了一眼左右后, 又压低了声音, “虽说是备份……但按理说还是不能给外人的。所以你可千万别让其他污染防治委员会的人知道啊。听到了没。”
说完深深看了安可希一眼, 默了一下，又小声道：“虽说概率挺低的，但如果你有发现一串……”
话未说完，又自行顿住。再次短暂的沉默后, 她轻叹口气：“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能找到过去那些探索队成员的遗物, 能帮忙送回来, 是再好不过了。当然这不强求，总之注意安全。”
说完就匆匆离开了。剩下安可希一个, 在快速浏览了遍笔记里的内容后, 又额外做了些准备，这才与净雨一同出发，来到了悠然港。
“……”思及此处，已经坐在小船上的安可希, 不由下意识地抬了下手。隔着衣服，可以清楚地感知到被装在里面口袋里的笔记本。本子不大, 也就巴掌大小，属于藏在衣服里都不会影响行动的尺寸。里面所记的内容却着实不少。
因为之前已经翻过一遍，再加上对自己的记忆很有自信。安可希没再将本子拿出来翻阅，而是抬头，借着尚未暗下的天光，认真看向四周——
周边的水面上，全是落叶碎木以及浮萍类的植物，随着水波的涌动来回飘荡，偶尔能看见成片飘在水上的小虫，密密麻麻宛如红潮。视线再往外推，则能看见不少被水半淹的建筑物，房体大多毁坏得非常严重，有的已经成了水生植物的攀爬架，有的表面则爬满了藤壶和各种贝壳。
说是“港口”，但从残存的建筑风格来看，这里的配置或许更接近于小镇或者渔村。看不到那种非常高大宏伟的建筑，目及之处，大多是两层或者三层高的独立小屋，有些兴许是店铺，但现在也看不太出来了。
大约是因为水下建材腐蚀的原因，很多房屋都是斜着的，存在明显的塌陷。可真要往水面下看去，除了一些金属的反光与模糊的轮廓，安可希什么都看不到。
对于现在水位的深度，她也难有个准确的判断……单以旁边建筑物来作为标准的话，这水至少有没过半层楼的高度，不过这也只是指建筑物周边的水位。考虑到地面本身就有高低之分，安可希有理由怀疑，自己所在“湖心”的深度，远不止这个数。
好在这小船目前看着还挺牢靠，再加上有净雨在，一时半会儿倒也不用担心翻船的问题——安可希默默想着，转头看了眼正在船尾控水的净雨，又迅速收回了目光。
事实证明，这次出门带净雨绝对是她最明智的决定，没有之一。只见此刻，随着净雨手指指挥家般地舞动，小船周围的水微波荡漾，直接推着船走，速度不说多快，至少行进够丝滑。至于那两片木桨，则是干脆被丢在船中，用都没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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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随着逐渐深入，他们的行进还是逐渐出现了一些问题。
水面下不时游弋而过的阴影，以及远处时而响起的落水声，这些都姑且不论。毕竟除了渲染一下诡谲的气氛以及增加一下精神压力外，它们暂时也没造成什么实质性损失，权当气氛组了；最大的问题反而很实际。
就是他们前行的过程中，小船时不时就会被卡住。
有时是因为碰到了水面下的建筑物，有时则是撞上了水下的变异植物。还好，这两种情况对他们来说都相对容易解决。前者只要净雨控制水流，稍稍调整下方位就行；后者也差不多，撑死就是再多一梭子的事而已。
然而当净雨第三次用船桨从水里挑出来一团不断蠕动的水草时，安可希觉得有些不对了。
“领主不必惊慌。”注意到安可希皱起的眉头，净雨连忙宽慰道，“和之前一样，只是变异的水生植物而已。弄死就可以了。”
“……我知道。”安可希紧盯着那团在空中不住蠕动舒张，湿漉草叶间满是利齿的水草，眉头反而拧得更紧了一些，“可这种东西……这里应该没有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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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淌指挥官不解地看过来，安可希却没再进一步解释，只是先让他处理掉这团东西，同时再次扫向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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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贝所给的笔记，内容她大致都记得。里面也记录了不少历代探索小队所发现的水生怪物，这种水草也是其中之一。然而笔记中写得很清楚，这种水草一般会贴着建筑物或石头生长，且偏好光线昏暗的地方。生长时还会用叶片死死抓着周边的建筑物，以免自己被水冲走。
然而安可希他们现在的位置，不伦前后左右上下，距离建筑物都很远，而且此刻还只下午，随着他们的深入，水上的雾气也几乎完全散去，从上投下的天光说不上多明亮，但也绝不算“昏暗”。
不论怎么看，这都不像是适合水草自然生长的地点。更别提这种变异植物明明有办法固定自己……若说是随水飘来，也够奇怪。
安可希暗自琢磨着，忽似想到什么，蓦地抬起眼来，快速又扫了一遍周围，片刻后，又狐疑地收回目光。那头净雨已经将干死的变异植物扔回水中，见安可希仍是安不下心的样子，再次开口：
“领主别太紧张了。至少我们这次准备工作做得很完备。而且有水的地方，我可发挥的余地不小，哪怕真的遇上什么水怪，也不用慌的。”
他这话其实还是说得谦虚了——流淌指挥官，本身就是控水术士中较为高阶的一种，以精细绝伦与充满美感的操作著称。可供控制的液体越多，他能爆发的战力就越强。虽说目前等级还远不够顶级，但这么一大片水域，也足够他嘎嘎乱杀了。
安可希对他的实力当然也心里有数。不然也不会带着一个流淌指挥官就敢出门。听他这么说，也只摇了摇头：“水怪我倒是不怕。就怕还有什么藏在暗处的东西……”
毕竟那水草的事儿，实在很难令人不在意。再加上，之前笔记里也确实有提到一些模糊不清的东西……
唇角微抿，安可希收回思绪，略一迟疑，又抬头看了看天色，终究还是决定继续按照原本的路线进行——
“那个教堂的顶，看到了吗？”她指给净雨看，“继续往西应该就能到了。还是朝那个方向走——不管怎样，先去教堂。”
虽说天还亮，但保险起见，还是得先定个有屋顶的地方过夜才行；而那座教堂，至少远远看着，保存得还算完整。
而且教堂内肯定有神像，可以刷一波信用币。留声城里那种拥有净化功能的“光丝孢子”过去也都是教堂里找的。参考上次在奇迹商会的经历，教堂里刷出记忆碎片的概率似乎也比较高……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先去教堂似乎都是一个不差的选择。因此安可希的目标从一开始就很明确，从拿到小船开始，就是直奔着教堂走的。
净雨当即应了一声，手腕微抬，戒指上宝石闪烁，刚要加快水流的推进速度，余光忽然瞥见旁边房屋上晃动的阴影，整个人动作蓦地一顿。
然而定睛再看去时，却又什么都看不到了。
“嗯？”似是察觉到他的异样，安可希蓦地抬起头来，“怎么了？”
“领主……”净雨抿了抿唇，压低声音，“我刚才好像看到了人影。”
“……？”安可希眸光微动，顺着他的指引，朝着方才那栋房屋看去。透过半毁的墙面，可以清晰地看见腐朽的内里。
无论屋子里外，却分明是没有一个人的。
“……”略一沉吟，安可希决定不管这事，“继续往教堂去吧。”
净雨却有些急了：“可领主，如果刚才不是我看错的话，那也就是说，有人正暗中盯着我们……”
“我在明，敌在暗。哪怕你现在追过去，他们也还是在暗。改变不了什么。”安可希幽幽道，表情比起之前，却明显缓和不少，“比起这些，不如先专心把我们自己的事做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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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安可希不紧不慢地把后半句说完，“如果真有人暗中盯着，那之前水草的事也有解释了。三颗水草，怎么就那么巧，全放在我们行进的路线上？”
那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对方潜水的工夫出神入化，能够在完全避开她和净雨观测的情况下，将水草提前放在他们的船头。要么，就是这些水草压根儿就不是针对他们的，是按路线设计的。只要朝特定的方向走，就大概率会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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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安可希无法确定。她只知道，他们进入水域后，就是直朝教堂走的。
“……领主大人。”终于搞清安可希的意思，净雨面上露出几分诧异，“你的意思是，有人在阻拦我们进入教堂？”
“无法确定，只是推测。”安可希说着，随手抄起一根船桨，试探地拍打起旁边的水面。见没什么异状，又将船桨放回了船里，“但要真是这样的话，那只要我们继续往前走，就不怕它们不出现——当然，也有可能是我想太多也说不定。”
“总之，别管其他了。先赶路吧。”
“……哦！好的，明白！”净雨连忙点头，转身再次控制起水流。小船终于恢复了移动，飞快朝前驶去。
然而就在大约前行十多米后，正踏浪疾行的小船却又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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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面上干干净净，看不到任何阻拦物。净雨赶紧俯身将手掌贴近水面，简单地做了个感应。确认不是生物导致的卡顿后，当即熟练地调整起水流，将小船原地灵活地转了个角度，试图从旁边绕过去。
……不曾想，刚转好角度的小船往前一走，又是“砰”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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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面上依旧看不到任何阻拦物的痕迹。净雨蹙了蹙眉，再次进行操控，小船被水拥着后退些许，又调转船头，朝着另一侧驶去——
“砰。”
梅开三度。这下连净雨都意识到不对了。
“领主。”他半侧过头，语气微妙，“这个方向的路，似乎都……”
“被人堵住了。”安可希悠悠接口，捡起一根船桨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到船头，试着往前拍了两下——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可船桨朝前挥时，分明是撞在了某种硬物上。
“行吧。”收回船桨，安可希呼出口气，“那看来我还真没猜错。”
被拦住的是，是去往教堂的路——某些潜伏着的存在，是真的不希望她过去啊。
同一时间。
距离安可希五六米远的某栋残破小屋内。
螺螺头忽然反应过来，立刻朝着身后的几道身影示意：[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