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日去告知沈卓一声，后日便动身去汶城。”
“他们这般肆无忌惮，无非是欺你势单力薄，无法与他们斗，你不过是他们随时可以牺牲掉的棋子，流云便是将你从汶城拉回来的绳子。”
“于言，这一路我会助你，你若想报仇，那就爬上更高的位置，要让他们敬你，怕你，忍你，让你，要让他们看见你便恨得牙痒痒又对你无可奈何，只要你活着一日，他们便痛苦一日，让他们将你视作一生的折磨，到死也摆脱不了的噩梦。”
于言听完站起身，一挥袍，朝着霍煜跪了下来，眼中是仇恨与悲愤，“圣君，只要能为流云报仇，只要能将他们拉下地狱，我这一生唯你是从，即便让我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我……我定要废了那群狗杂碎！”
“可沈家那边……”
话还未说完，霍煜便开口打断，“未到时机，沈卓背靠的是吴家，现下，萧周两家你必定是要得罪干净，方能入吴家阵营，你还要依仗沈卓，才能进入吴平之眼中，待羽翼成熟，再另做打算。”
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片刻后，霍煜又问道：“你可知沈如月一直钟情于你？”霍煜看向还跪在地上的于言，眼神意味不明。
察觉到似是有些别的意思，于言连忙说道：“我对她从未逾矩半分，自始至终心中只有流云一人，余生也不会再娶。只等为流云报仇后我便去寻她，流云她一个人，会寂寞的。”说完他垂下眼，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流云的身影，一提到流云，他整个人就变得死气沉沉。
“于笙，你便不顾他了？”
“我无妻无子，人人皆知，他养在圣君手下，我才能放手一搏。”
“沈如月暗地里派人调查流云的身世，还曾乔装打扮去了你从前书童家中，又给了他五十两银子，你说她会问些什么呢？你可知她意图流云死后嫁入你们于家，给你做继室？”他紧紧盯着于言，似盯紧猎物一般，不让自己错过他任何一个细微表情。
这是霍煜这两日追查到的消息，究竟那两人是谁派去下毒已无从得知。
两条线交织在一起，形成了如今的局面。
无论是沈如月下手还是另外两家下手，从沈卓应下这门差事，就注定流云会死，她早已被卷入这场权力斗争之中，成为牺牲品。
夜半，两人步行回了宅子，一前一后，沉默无言。林致跟去霍煜的房间，林致一脚刚踏进门，霍煜便转身问道：“你是想问我为何不下令杀了沈如月？”
烛火摇曳，烛光映在林致脸上，似明似暗，她的脸上满是不解，即便不知是哪一方痛下杀手，可沈如月已然怀有杀心，“师父，她难道不该杀么？”
霍煜静静凝视她，良久道：“杀一个人很容易，她也确实该杀。”
“但现在一剑杀了她，难道不是让她死得太痛快了么？”
“让人痛不欲生的方式有许多，你要让她触手可及时骤然失去；要让她满怀希冀时陷入死局；要让她得到救赎时被亲手推下深渊；你要让她逃，让她戴着你无形的枷锁拼命逃，待她精疲力尽时一把将她拉回来，绳索永远在你手上，绳索的长短永远由你决定。”
“你要救活她，再杀死她，在她临近死亡时再救活她，要让她一生活在牢笼内，一生处于挣扎之中。”
霍煜神情自若，仿佛刚刚令人毛骨悚然的话不是从他口中说出。
林致了然于心，顿了许久后道：“是，师父，我明白了。”
“莫要被眼前的仇恨蒙蔽双眼，为泄一时的愤而忘了你真正要做的事，你要厚积薄发，一击致命。”
“要让他此生无法翻身，此生都要活在你的掌控之下，让他想到你便痛苦得似被人掐住脖子一般，让他这世上每时每刻都活在提心吊胆之中，甚至不惜自断前路，自戳双目，这才是真正的复仇。”霍煜注视着林致，似是洞穿她这一刻内心的想法。
“你若不能将他一举击败，给了他一丝喘息的机会，谁又知下一个死的不是你？”
“到底是年纪小，为师说的这些也并非你一朝一夕就可领悟，日子久了，自然能明白。夜深了，你回去歇息吧。”
林致应了一声：“是，师父也早些就寝。”说完退了出去。
长夜漫漫，她却无心睡眠，一整夜想着师父说的话，是她太天真了。
随后她又想到今夜霍煜与于言所说的萧周两家，她“噌”一下坐起身，心想：难不成玄明哥哥就是那个周家？那么萧家，便是杀害了她全家的那个萧家？
次日，于言去了沈家，沈卓刚刚下朝回府，换了常服后步入正厅，于言正在此等候。
于言见沈卓走来，起身作了辑，一脸正色道：“先生，学生今日前来是为汶城一事，我愿再去汶城，替先生解忧。”
沈卓一听，紧紧皱着的脸舒展开来，“你可想好了？这一去必定是要得罪人的，皇上今日才又发了脾气，我正愁无计可施，你便雪中送炭，待你归来，我必将你推举至吴相面前。”
于言低首，“想好了，现如今我孤家寡人一个，倒是什么也不怕了，不如放手一搏，拼个好前程，流云在天上也会替我高兴的。”
沈卓点点头，“你若是这般想，那便不用我再多说，你哪日出发？”
“明日。”
“好好，有何需要你尽管开口。”
待于言走出沈府，被他压制住的恨意释放开来，他方才险些忍不住，想要撕开沈卓自私伪善的面具。
他想起霍煜的话，硬生生憋着劲，装作若无其事，与沈卓坐在一屋谈笑风生。
总有一日，他会亲自杀了他们。
林致独自用完早饭后，来到霍煜的房间，见他不在，她便去了书房，从书柜拿起一本书坐至椅子上津津有味地读起来。
这时，翻页却看见有一封信，字迹清秀飘逸，似是多年前就夹在其中，待她看清上面的字后，一时愣住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