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仆阿菁去世后,洛小悔在院落中为其立了衣冠冢,待来年春暖花开,这衣冠冢便将处在群花簇拥之下。
不论阿菁是何身份,毕竟也曾与洛小悔朝夕相伴数年,何况又算是为护自己而死,应当如此。
她总是想起阿菁最后的眼神,可是阿菁说不了话,她并不能知道其所念之事。只是觉得阿菁死时,仿佛是既不甘、又释然。
府中下人皆知那日郡主是与沙西王郡主一道出去后出的事,可事后沙姗如常到访,还哭哭啼啼地对王爷与王妃说自己当时遭歹人击晕劫走,对后来洛小悔遇袭并不知情。
女儿尚且平安无事,二老事后加强了女儿的护卫,也并不认为一个与女儿一般大的大家闺秀能做得出那般害人之事。见沙姗那悔恨不已的模样亦不像是在说谎,正好哑仆走后女儿身边少了个伴儿,能多个人来陪陪也是无妨。
殊不知沙姗说的虽是真话,却也只说了一半真话。那天她确实是被击晕带走了,可那是因为她事后在事发不远处埋怨玄衣人没有除掉洛小悔,玄衣人不想与她在当下胡搅蛮缠,便将她打晕带回了沙西王府。
而之所以这般悔恨,自然是因为未达目的,又需前来对着洛小悔这张脸。不过,她此番也是得了高人指点。那玄衣人与她道,若行报复之举,不应以除之而后快,令其陷生不如死之境方为上上之举。
如今到洛南王府一看,果然那哑仆一死,洛小悔脸上已全然不似之前那般明媚刺眼。这招属实是高,看来确是她道行尚浅,还得向那位高手多多请教才是。
那人还言,此时正应由她趁虚而入,与洛小悔彻底交好后再扯个幌子抽身离开,永不相见。此举定能进一步摧其心神,若其经多番打击,痴了傻了,这八皇子哪怕为今后子嗣考虑也必将退聘。到时,不论是湘意还是八皇子,岂非任由她挑选?
思及此,沙姗连给洛小悔卖起笑都更加卖力了。
“小悔妹妹,这紫色叶子的草是何物?”沙姗正逛着洛小悔的花园,发现在一众盆栽中有一盆颜色突出的植株,觉得很是新奇。
“那是紫竹梅。冬日天冷,都养在屋内,今日阳光甚好,便将它挪出来晒晒。”洛小悔对这一园子的植株如数家珍,之前阿菁不能说话,哥哥话也不多。能有人说道说道,自然是开心了许多。
“真好看,我房中若是有一盆能看着就好了。”沙姗明显是在讨要东西,洛小悔身后推着木轮椅的小丫鬟都懒得看她,气鼓鼓地偏过头去。
洛小悔当然不会在意这种小事,再说紫竹梅是最好养活的,“紫竹梅折枝既可栽。沙姗姐姐若是喜欢,大可折其一枝,栽于一侧的空盆中。过些时日待春天到了,你再来时,当已生根发芽,尽可拿去。”
毕竟在她看来,自己种出来的才最让人心里欢喜,还当她这般说法会让沙姗更高兴些。怎知沙姗只不过是想白白捡个现成的便宜,哪里是真好这麻烦事?但即至此,她也只能不情不愿地折了一截枝叶,直直置入空盆的土中。
起身后沙姗四处张望,没见着听宫人们提起过的鸟儿,问道,“小悔妹妹,听宫里人说,你养了不少鸟儿,怎的不见它们飞出来?”
洛小悔低下头去,“原本平日里都是哑仆喂养它们。见哑仆不在了,它们就变得不爱出来了,都躲在窝中。”
沙姗适时地闭上了嘴,心说可真是触到了霉头。不过她这一举倒是毫无愧疚之意的,毕竟哑仆也不是她动的手,她才不屑取一个奴才的性命。
可哪知从那天起,她便真像触霉头了一样,不光当时栽下的那株紫竹梅突然枯死,连带着周围那些形色各异的盆栽全都遭了殃。虽说她是对那些花花草草不感兴趣,但这么一来岂不是显得她十分可疑?
随后更是在她与洛小悔一道瞧过药房后,熬药的瓦罐碎了好几个;逛过洛无尘的工房,牌匾突然砸了下来;甚至她上过茅厕,茅厕便堵了。
此后她不论在洛南王府中经过哪里,都能听到周边的下人们在窃窃私语。更有甚者背地里说她就是故意过来为害他们郡主的,听丫鬟说起时给她气得快鼻孔冒烟,但又不好在别人地盘上发作。
并且沙姗还怀疑是洛小悔发现了她的心思,故意为之,用这般苦肉计让她难堪。
原本她就心存不满,过了几日,八皇子还来探望洛小悔了。
“问八殿下安。”因稍长沁涟一岁,沙姗也不好意思称其“哥哥”,直呼其名更是不当,只能老老实实地这么称呼。
沁涟见了她在,微微皱了皱眉,还是和颜悦色地对她道,“不必多礼,只是本皇子听闻近些年四大王府不常来往,没想沙西王郡主竟会在此。”
难道真如母后所言,有了他与洛小悔这一婚约,四大王府的关系都会因此而缓和?
“八殿下这是哪里的话呀?姗儿自小听父王说的都是,四大王府开国起便浑然一体,想必是坊间那些经人添油加醋的流言传入了宫中,多少都有些言过其实了。”沙姗常随父王母后身侧耳濡目染,这些场面话自是张口便来。她难得能遇上八皇子,当然要留个好印象。
“倒确是本皇子错信了传言,还望沙西王郡主莫要介意。”沁涟说完还冲沙姗略带歉意地拱了拱手,沙姗连忙摆手说她毫不介意。
与她客套完,沁涟望向了一旁的洛小悔,待走近后俯身说道,“小悔妹妹,听闻你前次多番受到惊吓,这些时日我虽身在宫中处理父皇交代的功课,但心中一直都牵挂你是否安好。”
“小悔并未受伤,已是无碍,谢八殿下挂心。”却没想洛小悔这厢比沙姗对他还要客气。
沁涟叹了口气,低声道,“小悔,你我既已定亲,不必唤得这般生疏。你可同儿时那般唤我阿涟哥哥。”
“是,小悔知道了,阿涟哥哥。”洛小悔低眉顺目,没有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