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母妃早逝,又被过给一位不受宠的妃子抚养。从小到大,皇兄沁淙无论有何所需,都有父皇亲自为其操心。而相比之下,他所需所求却都只能自己费力争取。若稍有松懈,更是在这后宫当中连小命都保不住。
因而他亦深知,若要活下去,需有权力握于手中才是最为要紧的。他妒忌皇兄,不仅是因为其夺己所爱。更重要的是,皇兄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得到自己无论如何也得不到的权势。
“若皇兄当真不再为储君,才是委屈了凉儿。”沁鸿有些不明白,皇兄若从储君位置上下来,一个遭废黜的储君又能给她什么?又能令她有何可图?
素来只衡利弊的沁鸿自是不会理解二人之间的情意。他虽确是心悦于眼前这位少女,却也只如心悦某一物件那般,因其貌美,且父亲又是开国大将军。若娶之,帝位定稳。
对面的少女眉微蹙,也同样未能理解他言之所谓,奇怪道,“有何委屈?我茉凉心之所向乃沁淙此人,而非那储君身份。若淙哥哥不再为储君,凉儿大可随他去那人烟稀少的郊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亦正好依了淙哥哥所言,可一道去过那远离世间纷扰的清静日子。”
“痴人说梦。生在皇家,他岂能过上那般清静日子?!”沁鸿听闻后恼怒极了,声音也不免抬大了些,将茉凉惊得有些怔然。
“五殿下今日可是有何烦心之事?”因平日里沁鸿对自己不曾如此大小声,茉凉便有些担忧道。
他摇了摇头,却是越想越气,捏紧了拳。
自己求之不得的储君之位,在皇兄眼中竟不如去种地!是在嘲笑他吗?!
茉凉松了口气,“无事便好。五殿下若有烦心事,尽可与淙哥哥说道。他虽课业繁忙,心下却是十分关心各位皇弟的,亦不愿兄弟之间因不常相见而有所生疏隔阂。”
可对于自己皇兄的关切,沁鸿只觉虚伪至极。皇兄文韬武略兼备,且不论行文书法或是为人处事,素来事事都压他一头。
加之父皇的偏爱从未落到过自己身上,他早已对其心生不满许久。在得知皇兄与茉凉被父皇赐婚后,心底萌生出的恨意自是更甚。
不过在茉凉面前他自然不好表现出来,便恢复了往日的神色。嘘寒问暖一番后,将前些时日父皇因国子监例考拔得次位而赏他的玉蟾赠予茉凉。
“如此重礼,凉儿不能收。”茉凉并未伸手,只是摇了摇头。
沁鸿再次心有不悦地敛起眉来,“唤不得一声鸿哥哥便罢了,为何皇兄赠礼凉儿收得,我赠礼却收不得?况且数月前得凉儿赠的那副绣画,画中人与我已故母妃模样颇为相似,也算解了多年来思母之情。”他并未说谎,否则这玉蟾对他来说也算较为贵重的物件,断不可能就此相送。
“那幅画……是因感谢你之前在宫人面前替我解围,且你已回礼过数次……”茉凉脸上满是为难。
过去她几乎不会来宫中,都是沁淙去将军府上找大将军习武时两人才得以相见。半年前圣上赐婚后,她才开始出入皇宫。正是沁淙在国子监上课的时候,没在身边。一些宫人不识得她,见是位女子又穿得朴素,便刁难上了。
那日又正逢沁鸿受了国子监先生的批评,因不想看见对上皇兄就换了副嘴脸的先生以及皇兄,一气之下逃了课堂。正好遇上,又对这位儿时宫宴上匆匆几面就让他多年来念念不忘的姑娘颇有好感,便替她解了围。
当时茉凉对他示以感谢,并问他有何所求,他瞧见茉凉身上挂着的锦囊绣工精美,得知是她自己所制后便讨了件绣物作谢礼。
茉凉自小受教有恩必报,与人相交若受之以礼,须得有来有往,方为教养。
却不曾想后来沁鸿多番借此还礼,虽都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且她每每也都回以相应的物件,她还是觉得收下此等贵重物品有些不妥。
然沁鸿却执意要赠。最后茉凉拗不过他,只得半推半就收下那玉蟾,还无奈地又赠予他一件原是给沁淙准备的挂饰。她身上带着的最精致的物件便是此物,想来皇子也不缺银两,这挂饰虽不及玉蟾贵重,心意却定不会输那玉蟾。
她只希望沁鸿莫要再这般送礼往来,总觉得以二人的关系有些不太合适。
正在他二人身旁绕着圈探看的沁雨虽不知这二人在想什么。可凭她对父皇的了解,眼下的场景既不会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忽地周遭画面一阵颤动,景物开始旋转扭曲,从秋日变为了盛夏。
沁雨听到宫中回荡着喜乐的演奏声,便循着那声音的源头飘了过去。
她遥遥望见一对新人正迈上通往皇宫正殿岚央殿门前的楼梯。而她只在画像上见过的皇爷爷漾岚帝则候在门前,笑得合不拢嘴。
待她走近看过,新郎正是方才自己曾见过的太子殿下。新娘则盖着大红盖头,想必便是那与他结发的茉凉姑娘了。
她再环顾四周,很快就在人群中找到了与这喜悦的气氛格格不入的父皇。在场她能认出的只有父皇,便在父皇愤然离席后,随他一道去了因宫中喜事而空无一人的御花园。
沁鸿来御花园是为见一位逐星阁的小道。小道凑到他耳边说了什么,他眉头一蹙,面色阴沉道,“此话当真?”
小道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
沁鸿抬手,那小道身后便突现一黑色人影,瞬间将其一剑封喉,横尸在地。
黑衣人将剑刃用小道的衣袍擦净,起身入鞘后,行至沁鸿身侧。
“父皇果真是偏心至极。帝王之相,天生凤格,却因他偏爱皇兄而生生拆散!”沁鸿红着双眼,满腔怒火却也只能化作这般怒吼。
黑衣人虽是蒙面,沁雨也能看出这人比此时的沁鸿要稍长一些。他不似沁鸿那般愤怒,声音也要低沉沙哑许多,“看来末将此前在府中偶然所闻之言非虚,表妹确是天生凤格。而她所嫁之太子,不过是个徒有虚名的空架子罢了。天命断不可违,您才是天定之人。”
闻言,沁鸿的脸色却并未得到缓和,阴森森道,“父皇却是明知天自有命,还要为他逆之!”
黑衣人没有接他的话。
他又道,“甚好!甚好!茉凉这命数也是甚好,她乃凤格,那便待我不日登龙,迎凤!”
“末将茉冼淞,愿鞠躬尽瘁、助殿下一臂之力。”那黑衣人半跪下去,对他拱手作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