桢咬了咬牙，站起身来把手里的破网子交还给了满脸堆笑的摊主，并表示自己今天在这里花的钱已经够多了——事情明摆着，就算是她了解到了各种详细的参数，她也没有卡卡西的手速和反应速度，所以浪费时间（钱）的事她也不愿意干了。
她今天是出来玩的，可不是为了被学霸教训的！
正想着，她突然听到身后有一声孩子的惊叫，有什么东西碰了她的脚一下。桢回身看了看，那是一个被灌满水的气球，看它沾满了灰土的样子，很明显是从某个孩子手中掉到地上，又一路滚到她脚边来的。
桢弯腰小心地捡起了那个水气球，轻轻擦了擦上面的灰土。这时有个大约五六岁的小女孩跑到桢面前来，圆鼓鼓的小脸像苹果一样红润。小女孩抓了抓自己的脑袋，犹豫着上前——
“是你的气球吗？还给你啊。”
桢微微弯下腰，把手里的水气球递了出去。小女孩兴高采烈地伸手刚要接过来，一抬头正巧看到了桢的脸，看到了她的笑容。那只小手突然一缩，水气球便从两人的手间再一次掉落在地上。这一回，大概是地面上有什么碎玻璃碴吧，那水气球“噗”地一声爆开，飞溅开来的脏水浇了桢一脚。
“鬼……鬼啊！！！”
小女孩尖叫道，转身一头扎进闻声而来的一个女人怀里放声大哭起来。女人抱住小女孩颤抖的身体，满脸歉意地抬头，似乎想对自家孩子的反常行为作出一番解释——
然后，她同样看到了桢的脸，看到了那双毫无光泽的漆黑双眼。
女人显然是被吓得倒抽了一口凉气，但她很快反应过来，低声说了句“对不起”便迅速抱起孩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身边原本拥挤的人群在后退试图远离她，形成了一个小圆圈，圆圈中心就是她和卡卡西。
“那双眼睛好吓人啊！”
“怨灵的眼睛……”
“快走快走。”
……
……
……
“我们去看烟花吧，很快就要开始了。”
卡卡西皱皱眉头，低声提议道。他拉住桢冰凉的手轻轻扯了扯。桢“恩”了一声，顺从地跟着他走出了人群。在那最后一刻，她看到了水池另一边的阿凯。阿凯对身边发生的一切毫无知觉，还在那里对着捞网和金鱼“披荆斩棘”。
好心情一扫而光。一种本不该出现在仲夏夜的寒冷从四面八方侵袭着桢的身体，让她就连走路都显得那样困难。她今天本不该出门的，她今天本该接受惠比斯的墨镜，她本不应该为了“过瘾”就来捞什么金鱼……
全怪她自己。
“别放在心上，他们没有见识的。”
“恩。”
卡卡西牵着桢的手。那只手冰冷潮湿，似乎多少热量也无法让它温暖起来。他慢慢地引着她往河边的方向走着，晃开每一个对面而来的人，生怕那人撞到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垂着头的桢。他想找出什么新鲜词来劝导桢别拿那些不相干的人的话当真，可除了那句“别放在心上”，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沉默。
一个拥抱顶得上千言万语。
自来也大人的话没来由地出现在卡卡西心里。
所以要不要……
“我的锅。”
卡卡西闻言，转头看了看桢平静的脸。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他放松了自己紧绷的手臂，庆幸自己没有直接抱上去。
因为自来也大人给出的前提是“她崩溃的时候”，可是很明显，桢这会冷静得不得了。
“不是他们的错，我有时候自己在家也会被吓一跳，这双眼睛是挺吓人的。”
卡卡西下意识地“啊”了一声，又突然反应过来，赶紧找补道：
“……不，其实不吓人，只不过没看习惯吧……”
桢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可惜的是，她的眼睛并没有像平时那样弯出一个好看的形状。
“这么长时间我自己都不习惯呢……本来惠比斯是要把墨镜借我的，可我觉得那样太难看就没接受。”桢耸耸肩，“再说也不能怪那小孩。刚才我那位置是逆光的，黑乎乎的看上去就更吓人了。”
她大约是想整理一下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可是马上便意识到自己还和卡卡西手拉着手，于是她赶快抽回了手。卡卡西觉得有些尴尬，掩饰地移开目光，余光却看到桢只是拂了下头发，脸上并没有出现什么害羞的红晕。
自己不是为了把她拉走吗？有什么好尴尬的？人家女孩子都没当回事，他一个大男人在这里纠结什么？？？
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在卡卡西心里冒了个头，让他觉得自己不是吃错了药就是出门没吃药。但是，看着桢毫无表情的脸，卡卡西的心里就是满满的别扭，就好像他很希望看到她从前那种恶作剧达成的狡黠笑脸一样。
不，不是好像，就是希望。
卡卡西转过脸去疑惑着自己这种突如其来的情绪到底是从哪来的，于是他没有看到桢望着他的后脑勺若有所思的样子。
卡卡西得到那只写轮眼之后，为了杜绝人们窥探的目光，他是怎么做的？
在医院的时候有绷带，离开医院，他用的是护额。
恩……
周围的光线由于花灯的减少逐渐昏暗下来，路边只有几盏路灯孤独地闪亮着。快到放烟花的时间了，河边的人群摩肩接踵，几乎要连站人的地方都没有了。
“离我近点，别被人挤散了。”
卡卡西看着一直错后一步的桢站到了自己身边。
她的个头很矮，只到卡卡西的肩膀。她努力抬起头来，在周围的人墙当中东张西望，就像是个还没长大，没经历过所有那些事的孩子。河对岸的忍者点燃了烟花的引信，一簇金红的火光伴随着一声长长的“吱”在人群头顶上炸成一朵绚丽的牡丹。牡丹的花瓣化成点点星光，拖着闪亮的长尾划破夜空，终于消失。紧接着，又有数个烟花被点燃，五颜六色的火光冲霄而去，一朵朵美丽的烟花在人们的欢呼声中此起彼伏地绽放、凋落，融入黑沉沉的夜色当中。
桢随着众人开心地笑着，跳着，望着天空中的盛景。她的眉眼弯出了一个美好的弧度，小巧的鼻子略微皱起来，缺乏血色的嘴唇张开，露出一点洁白的小牙。在这一刻，她的笑容就好像那转瞬即逝的烟花，虽然脆弱到了极点，却依然让人怦然心动。
卡卡西突然觉得，身边的她，还是很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