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在他身后,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再想想,让韩青去找吧,她拦不住韩青,这件事,在韩青那儿,无论如何也过不去。如果韩青知道她参与这件事,她更加劝不了。
纳兰在桃林里眺望,默默,片刻,转身,坐上马车,向秋园而去。
韩青迎上桑成:“怎么了?”
桑成急道:“帅望呢?我回来,屋里一个人也没有。”
韩青大惊,飞身向跃上树梢,他离开没多久,带走韦帅望的人一定没走远,可是找不到可疑人,韩青飞快地回到帅望的房间,屋子里有一股子浓浓的药香,那药味,韩青低下头,在帅望的床上看到黑色药汁,嗅一嗅,尝一尝:“麻药!”
谁用麻药带走了帅望?
这麻药的味道,同冷良的配方很象。
韩青呆了一会儿,忽然间想起冷良信誓旦旦地:“我会尽力想办法。”
冷良?韩青向冷良的住处冲去。
热水煮过的刀与钩子,整齐地放在盘子里。
地上铺了石灰,墙上新刷的石灰水,屋子里两张床,都铺着白单子。
靠窗一边的床上,无声无息地倒着韦帅望,冷良与康慨在另外一张床边聚精会神地忙着,连韩青进来都没有回头,韩青缓缓走近。
原来,床上躺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儿,双目紧闭,手腕放在架子上固定,已经切开一个U形的口子,冷良正用钩子小心地将骨头与肌肉肌腱分离。
韩青无声地伸手,捏住冷良的手腕,低声:“住手!”
冷良抬头,平静地:“他父母把他卖给我!他愿意用手腕上的骨头做交换向我学医术,他父母也同意认同,我有三方按了手印的契约!两厢情愿,合理合法,你无权阻止我!”
韩青半晌道:“冷良,他还是个孩子。”
冷良道:“是啊,所以,我付出的价格远远高出他应得的。”
韩青的手仍按在冷良手腕上,可是力道在缓缓变小,做一个手脚俱全的农夫,与做个一只手的名医,哪种人生更好?
韩青抉择不下,看看康慨,看床上的孩子,看看韦帅望,现在的选择,好象已经是最好的选择,对每个人都好。
康慨轻声:“掌门,每个父母都会首先考虑自己的孩子,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也是首先幼吾幼,所以,如果大人一定要维护公平公正的话,先做帅望的父母,为帅望考虑,不然,别人都有父母亲人,韦帅望却没有,怎么能公平?别人的父母都为自己孩子考虑,韦帅望的亲人却不为他考虑,怎么能公平?”
公平?
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要用自己的骨头来换取自己所需,帅望可以从他人身上换取自己所需器官,今天是一块骨头,明天呢?别的人呢?需要的不只是一只手,而是一颗心呢一条命呢?
韩青良久,手渐渐收紧,他摇摇头:“不!如果我同意,就代表我默许,生命是有价格的,有钱有势的人,可以购买他人的生命与健康。这世上有些东西,不能买卖,即使两厢情愿,也不能买卖!”
冷良怒吼:“这是他的选择!他的身体,他的人生!”
韩青道:“改变命运有很多方式,无论如何,不能买卖活人的器官。只要你们赞同这一点,韦帅望就不能例外,不论你出多高的价也不能改变你这么种行为的性质!”
冷良冷冷地看着韩青,良久道:“你在这一刻,比我还冷血。”
他松手,钩子扔在地上。
韩青无言,拿起干净的工具,将那幼童的腕骨轻轻复位,将上面的筋键重新拉回的原位,钩子钩住半月形小骨上的白色肌键时,韩青的手开始微微颤抖,他深呼吸,手仍旧发抖,韩青愣了一会儿,轻声:“冷良,你来。”
冷良接过他手里的工具,轻快地操作,冷笑:“快被自己撕裂了吧?韩青,你就快疯了!”
韩青沉默,看着另一张床上苍白的韦帅望,是吗?他比冷良更冷血?如果他能确信他所坚持的是对的,那也可以,但是他不能,他坚持的是真理,还是一个幻觉?
这个世界是不是真的有真理这种东西存在?
他的择善固执是另外一种冷血吗?他的坚持,是对的吗?
他是不是为了一个不存在的,他想象出来的东西,剥夺了韦帅望最后一次机会?
韩青的目光再一次黯淡下去,我在坚持什么?为谁而坚持?我也杀过无辜的人做过错事,难道不能为了帅望再错一次?
为帅望错一次吧……
心脏象被撕裂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