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隐忍着的担忧与苦楚化作辛酸,眼泪倾泻而下,我竟有些脱力。
曹芦焦急地喊道:“公主,奴婢求求您,您再坚持坚持。小王子还在您的肚子里,小王子还在您的肚子里啊公主。”
孩子……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那个圆鼓鼓的肉团,是生命啊,是我的孩子啊。
我一把扯掉布团,半起身咬牙用力。
头晕目眩,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快要虚脱之时,我听见一声响亮啼哭,伴着帐外齐鸣的号角,忽罕邪满身血气的冲进帐子。他连战甲都没有换,我模糊的视线看见他战袍上的血迹,眼泪再也挺不住:“你怎么……才来啊……”
忽罕邪轻轻地抱起我,接过玉堂干净的被子盖在我身上,吻了吻我汗湿的额头,小声道歉:“对不起,我来晚了,让你担心了。”
我累得说不出话,也哭不出来,眼皮子想要慢慢合上。忽罕邪的胳膊一紧:“瑉君,你看看我,瑉君。”
“单于,夫人是累了,您别担心。”
忽罕邪松了口气,将我安安稳稳地放在枕上,他摘下脖间的玉坠重新给我系上,替我擦了擦汗:“安心睡吧,我回来了。”
我是真的撑不住了,只在闭上眼的前一刻,隐隐约约看到曹芦抱着洗干净的孩子,笑着对忽罕邪说:“单于,是个健康的小王子。”
我给忽罕邪生了长子,忽罕邪给他起了名字叫“图安”。西蠡王谋逆被忽罕邪斩杀马下,他没有将西蠡王的部族赶尽杀绝,不仅没有,反倒还将原来的土地重新分给了他们。
只是这回去的,不是西蠡王的那些已长大的王子,而是西蠡王妃刚刚生下不久的襁褓中的婴儿。其余那些被西蠡王蚕食的部落,忽罕邪也都重新划分给了他们。
即使西蠡王妃的母族再强大,要壮大势力,也只能等这个孩子长大。可他们能等到这个孩子长大吗?等他长大了,他们还会那么强大吗?西蠡王和其余的王子们死了,周边部落在他身上积压的怨气会就此了结吗?
怀柔与强硬并施,既收买了周边部落的民心,又给西蠡王留了条后路不至于让人说他狠辣绝情,与此同时又能让他们互相制衡。
我竟不知,忽罕邪已如此老谋深算了。这不禁让我担忧,我此前所做的一切,他到底是真不明白,还是假装不明白呢?
忽罕邪双喜临门,各部落送来不少贺礼,他将我召去王帐,将贺礼尽数摆在我眼前,我说什么他就给我什么。有的东西我不过多看了几眼,他便让人全部搬去了我帐子。
我只好出声制止:“不要了,够了。”
忽罕邪抱着我叹道:“远远不够。瑉君,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我无奈笑了笑,回抱住他,问道:“阿雅也有身孕了,你也那么开心吗?”
忽罕邪捏着我的鼻子:“你们汉人这么说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松开他,走到礼物堆拿起一架琵琶:“我只要这个。”
“会弹吗?”他笑着问我。
“会啊,我母妃当年就是琵琶弹得好,我爹爹才那么喜欢她的。”
忽罕邪走进我,调笑道:“好啊,你弹得好,那我也喜欢你。”
“呸!”我啐了他一口。
忽罕邪大笑着叫酒来,我出了月子,身子也修养过来一些,他便也邀我共饮。
我喝不了太多,他倒是畅饮不少。可我看着看着,竟觉得有些不对劲。
“忽罕邪,别喝了。”我起身要去夺他的酒瓶,他没让我得逞,只一把揽过我的腰肢,让我整个人跌在他的怀里。
我不明所以:“忽罕邪?”
他放下酒盏,没有说话。
我从他的怀里爬起来,捧着他的脸问道:“怎么了?”
他神色淡淡,又忽然一笑,看向我道:“没事,我很开心,瑉君。”
“我看不出来你很开心。”我实话实说。
他沉默,神色晦暗,我隐隐约约察觉到什么,轻声问道:“西蠡王死了,你其实……很难受,对不对?”
他不说话,只牵着我的手细细摩挲,良久才回答:“哥哥长我五岁,小时候觉得他做什么都好,做什么都厉害。如今……他是真的比不过我了。”他将头别向另一边,不让我瞧见他脸上的神色。
我直起身,将他拥进我的怀里。我亲吻他的发心,轻声宽慰道:“缘尽于此罢了。”
他抹了下脸,无奈地笑了笑,将我的手扒拉下来,重新抱住我,笑道:“哪儿轮得到你来安慰我。”
我没有反驳,也没有同他争执。因为我知道他到底是怎样的人——在他人眼中,他是顶天立地,力挽狂澜,杀敌戮血的帝王,可我却知道在这幅皮囊之下,他也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郎啊。
他也才十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