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林引苏二人应下,才急匆匆的跟着丫鬟向前小跑,消失在那处廊桥拐点。
林引苏低下头看阿果,扶着她坐在长廊边的护栏上,阿果似是累极了,额头与脖颈冒出了密密麻麻的细汗,林引苏掏出帕子擦了擦,低声问她可是不舒服了?
阿果皱着眉摇摇头,“许是走得急了些,就是有些心慌慌的,林娘子我没事儿的,从小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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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府前门,柳家大郎君身着锦服,一双细长小眼透出精光,已在此处守候许久。
他有些不耐烦的转头问身旁小厮,“你可确认沈大人是此时前来?”
小厮低着头连声应是,“那位主簿大人亲应下的时辰,必不会错。”
柳大郎君站直身子,往出走了两步,往左前方的县衙大门看去,脸上漏出些鄙夷的冷笑,嗤声道,“不过是一小小县令,也敢跟我摆谱,待我重回京都之日,定要让你好瞧!”
身后的小厮将头埋得更低了,眼角余光看见从另一侧走来的紫色长袍衣角,连忙上前示意。
柳大郎君一僵,迅速换回谄媚的笑脸,快步上前迎接,“问沈大人安,在下柳家大郎柳清远,大人日理万机,此番愿应下在下府中宴帖,实使我柳家蓬荜生辉啊。”
沈见知淡淡一笑,不做回应。
见这人这般不给面子,柳清远笑得僵硬,声音还是那般谄媚,“在下一直在此守候,不见大人从县衙中出来,以为大人因为些什么公事儿耽搁了呢。”
沈见知:“是。”
柳清远面色一僵,不知这个“是”什么意思,只能扯着笑继续搭话,“听闻大人身边有个及其厉害的护卫,怎么今日是独自前来?”
沈见知抬眸望去,“怎么,柳府有危险?”
柳清远讪笑一声,立马答道,“自是没有!在下只是好奇,好奇。”
沈见知抬眼看向门口迎接的众人,除了一个柳家大郎君竟只有些管家仆从之类。
语气似乎有些不满,“听闻柳家家大业大,今日既是宴请我,只得柳大郎君一人作陪?”
柳清远心中暗骂,面上却不显,“我家老太爷已近六五,这几日身体抱恙,夫人与小女正在榻边侍疾脱不开身,家中只一儿郎被留在京都读书,故此请大人见谅,剩下些妾室旁的,实在上不得台面与大人作陪啊。”
听罢沈见知缓缓颔首,心中却暗嗤,这柳府有意思,长辈病重,亲子开宴席,留媳妇儿和孙女为公爹侍疾。
见这县令不好糊弄,柳清远还算有点脑子,快步上前请沈见知进门,引入正厅上座。
柳家原本乃应州一商户,数年前柳家二郎君攀上些关系,一家人得以在京都落脚,生意做得极大,也不知为何,这柳大郎君竟也在朝廷北迁的队伍中。
沈见知放下手中的酒盅,抬眼向院子外看去,月色清冷,夜风轻抚而过,引得厅外那一丛丛名贵花木随风荡漾。
柳清远朝着沈见知的目光看去,心中嗤笑,小小县令,就是没见过世面。
肥腻的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大人看这千鸢兰,乃是南齐一绝,在前朝可是贡品,一株便值白两银钱,当今陛下不爱这些俗物,我们这些个商户才得以欣赏。”
沈见知挑挑眉,嘴边挂着浅淡的笑意恭维几声,柳大郎君往身后靠去,抚了抚肥大的肚腩,更加得意了,开始吹嘘起柳家在京都有多么得势。
沈见知面上含笑,时不时做出些回应,只是眼神晦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柳家养了一群京都带来的舞姬,长袖细腰,身姿妖娆,善作翘袖折腰之舞。
柳清远喝多了酒,此刻已经不管是不是宴请外人,整个人已半躺在席上,脱了鞋的臭脚搭上矮凳,衣襟半开,一双小眼睛色眯眯的望着下方的舞姬,辣眼得很。
直至舞姬们一曲作罢,正要告退下场,柳清远眯起小眼睛,朝着其中一个招招手,一个身段玲珑模样娇俏的上前两步,跪下娇声向二人问安。
柳清远油腻腻的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手脚并用的爬起来,朝着一旁的沈见知探过头去,呼出的酒气喷在沈见知瘦削的肩膀一侧。
沈见知面色如常身形未动,目光放在刚端上来的糕点上,熟悉的酥糖整齐排列成圆,面上多撒了层蜂蜜和糖霜。
柳清远指着堂下跪着的曼妙身姿,有些戏谑的开口,“我这群舞姬自小养在家中,个顶个的乖巧貌美,这个滋味尤其秒也,我与沈大人一见如故,不如请大人尝尝如何?”
沈见知将目光从那盘糕点上挪开,看了眼下方跪着的美人,“柳大郎君这是准备,贿赂我?”
“这怎么能是贿赂呢,名人墨客之间不都常常互赠姬妾吗,他们管着叫……叫,对,叫风雅事儿!”
沈见知抬眼看向柳清远,双目泛黄,眼下泪堂发黑,是纵欲过度,酒色伤肝之相。
“呵,”沈见知嗤笑一声,不太客气,“这般风雅事沈某消受不起。”
盛满酒的酒盅被扔出去,舞姬发髻被砸歪,衣裙被泼湿,仍跪在原地不敢动。
直到柳清远不耐烦的声音响起,“算了算了,都是些以色侍人的俗物,沈大人看不上也罢,滚滚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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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引苏和阿果在原地等了许久,也不见那小厮柳全回来,这条路一直不曾有人经过,灯笼里的蜡烛已燃得只剩半指了。
林引苏有些等不及,摸了摸阿果的额头,叮嘱阿果就在此处休息,不要走动。
往回走是那处开满花的院子,那位娇小姐似是对二人有些意见,林引苏犹豫片刻,决定循着记忆中来时的路向前走去,打算寻个人将二人带出府。
过了这条长廊,面前有两条路,借着快要熄灭的灯笼余光看去,左侧是一个垂花门,里头黑黢黢的似乎是个花木园子,右侧是又一条黑黑的长廊,林引苏拧着眉暗暗思索,来时到底走的哪条。
沉默片刻,林引苏提着灯笼往长廊走去,园子夜里应当是没人的,长廊还能碰碰运气,灯笼的红光越发暗淡了,四周只有蝉虫鸣叫,偶尔有雀鸟扑腾着翅膀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