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隅顽抗的,可杀!”沈见知面色骤冷,对着前方的众衙役们下令。
声音不小,一时间柳管家身边的仆从面面相觑,有些个人干脆直接扔掉手中的武器,跪地求饶。
半刻钟后,院外的人已被全部缴械,跪成几排。
院中已安静了下来,阿肆抬脚踩在柳老太爷的手臂上,用力一踏手中的长匕松落,颇有些不尊老的跨过他的头颅,吊儿郎当的走过去将长匕踢远些。
衙役们留了一部分在院外看守,一部分冲进院中控制住局势,除了趴在院子正中间的柳尚林,其余人都被衙役们分散围在靠墙的边角。
沈见知站在院门抖抖衣摆,缓步走了进来,在正屋前停下脚步,负手而立,脸庞刚毅冷峻,眉目却温润亲和,看上去有不可触及的疏离感,晨风吹来,只能轻轻拂动一片衣摆。
柳大娘子推开惠嬷嬷扶住的手,上前重重跪下,“恳请大人!为民妇阮氏做主!”
“所告为何?”沈见知背着手,沉声道。
不待柳大娘子出言,原本躲进屋内的柳清远口中咒骂着,快步冲了出来,手中挥着一个青花瓷瓶就要朝着沈见知的后脑砸下!
阿肆正要上前阻拦,只见沈见知不慌不忙的向一侧挪去,那柳清远刹不住脚两步滚下台阶,摔了个四脚朝天。
“你个毒妇!伙同外人狼狈为奸!这是,这是意图谋夺我柳家家财!!!”柳清远手脚并用,快速从地上爬起,双手朝着柳大娘子抓去。
“砰!”被阿肆狠狠一脚踢开,柳清远倒在院子边吐出一嘴血。
柳大娘子仍跪在地上,这次她不在试图磕头,而是直直的挺着脊背。
院中众人静默,柳大娘子缓缓吐出胸中那积攒了多年郁气,正要沉声开口。
沈见知敛下眉眼,朝她摆了摆手,对着守在门口的杨大道,“将众人带出院外,严加看管。”
不过片刻,院中便只剩下柳家父子二人和不愿离去的一众妾室。
阿果紧紧抓着阿肆的衣摆不愿意离开,见阿果不愿意走,阿练鼓着脸抓住阿果另一只手,心中暗骂也不肯出去。
杨大见带不出去便算了,快步走出去将院门关上。
院子中再次变得安静下来,晨光已穿透云层,照在众人身上。
有风吹过,阿果宽大的长袍被掀起,抖抖身子,似乎有些冷,阿肆抬手有些粗鲁的将人重新裹起。
阮氏对着沈见知沉沉一拜,“多谢大人。”
沈见知轻嗯一声,在那张太师椅上坐下,淡淡开口,“告吧。”
“昭明十三年,我带着万贯家财嫁入柳家,不到一年,柳清远以各种缘由偷偷挪用我的嫁妆私产近万贯。”
“数年来,柳家父子三人利用三餐、茶水、布匹等一切近身之物对我下药,使我长期虚弱卧床、忧思多梦,曾多次重病险些病亡!在我病重的这些年,我带来的阮姓张姓家奴被改姓换主,若是不愿的便被发卖杖毙,我带来的嫁妆私产被通通挪用改籍,身边再也可信任的下人!这是民妇所告第一事!”
“昭明十四年,出外多年的柳尚林和柳清城回到柳家,不过半月,我便与柳清远离心,他再不来我房中,但我却在三个月后,诊出孕脉!当时的我并不知,只一昧高兴,呵,还幻想与夫郎可重归于好。”
“近年我才得知,那时的柳尚林利用药物将我迷晕,施行不轨之事!致我怀孕,而我所嫁之夫郎,从头到尾都知道却未告诫或试图阻拦!这是民妇所告第二事!”
“昭明十八年,先帝殡天,柳清远在国丧期间另抬妾室,试图将执掌中馈之人换作她人之手,可以更快将我的嫁妆私产挪走,这是民妇所告第三事!”
“承化一年,突厥人南下,致使北境防线短暂失守,柳尚林便让柳清远前往凉州数个边城,搜罗因突厥人南下家破人亡的年轻女郎,强行带回应州,同年末,二人将四位不足十七的年轻女郎折磨致死,此乃民妇状告第四事!”
“承化三年,柳清城攀上京都永安侯府,准备举家搬入京都,防止进了京都惹出麻烦,柳清远北上带回来的女郎□□有十二名,剩下的小女郎们,在准备进京那段时日以及进京路途中被不间断的磋磨死去,最小的不过十岁。这是民妇所告第五事!”
“承化六年,在京都安稳下来的柳尚林和柳清远心魔再犯,但京都繁华,治安管辖及其严格,二人无门路只能以纳妾为名,哄骗穷苦人家的女郎入府,同年深秋,柳尚林新纳的秋姨娘和苏姨娘惨死,对外称重疾无可救,用银钱和权势威压让其家人闭嘴,这是民妇所告第六事!”
“承化八年,柳尚林因家中生意外出北上,在冀州一偏远城池外,强行掳走一下学归家的小郎,将人磋磨致死后丢入荒地,致使其尸骨无存,其家人多方求告无门,这是民妇所告第七事!”
“承化九年,突厥人再次南下,柳尚林与柳清远却十分高兴,意图战争结束再次北上掳人,但这次战争久久尚未结束,二人再次强纳数位姨娘,致使多位良妾惨死,其中一位的家人不接受银钱,扛着威压将此事告入京都府署,柳清城再次求到了永安侯府,保下二人。这是民妇所告第八事!”
“承化十二年,也就是今年初,为了防止二人继续留在京都招惹祸事,柳清城便让二人跟随北迁队伍北上,柳清城在密信中承诺二人,只需将素荷送入汉阳郡谭郡守府中,可保二人日后随心而过,小女素荷被强行软禁在府中,只待过些时日谭郡守家中小郎君来接,本朝律法严禁强行嫁娶,这是民妇所告第九事!”
“月余前,柳家在平州城中落脚,柳尚林父子二人故技重施,差人在城中各处以布施善粥为名,只要稍稍有些姿色的乞儿或是流民均被抓入府中,这一个月以来,已有近十人被折磨致死,就埋在柳府后院各处!这是民妇!所!告!第!十!事!”
最后几个字,像是从牙缝中撕扯出来的一般,阮氏不顾及头上渗血的绷带,重重往地上一磕,“请沈大人,为民妇!为众多惨死之人!做主!!!”
捂着胸口正要出声的柳清远再次被阿肆一脚踢晕,柳尚林躺在地上只半死不活的抬起只手来,又重重落下。
一旁蹲坐在台阶上的张姨娘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裙,走到阮氏身边跪下,阿练松开了牵着阿果的手,快步跑上前,跪在张姨娘身侧。
张姨娘低头揉了揉她的脸颊,再次抬起头声音平稳清亮,全无前头那般刻意娇媚做作,“请沈大人安,我少时曾是青州明澜江一画舫上唱小曲的优伶,十五岁时前往应州投奔姑母,被柳尚林强行掳入府中做侍痰丫鬟,日日磋磨鞭打,身上全无一寸好肉。”
“数年前,柳尚林出门,柳清远闯入院中将我强行奸污,阮姐姐听闻,从佛堂出来为我强行抬了位份,那时的我真高兴啊,终于从魔窟中出来了。”
张姨娘嗤笑一声,“是我太天真了些,这父子俩一路货色,姬妾共用,折辱上刑都是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