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醒尘其实是不愿意放人走,但又苦于找不到什么借口,心下独自焦急。
手上力道没松,他说:“这个时候操场上有人唱歌,很热闹。”
说罢定定盯着江惟,目光里染了月色。
江惟歪了下脑袋,有点不知道怎么拒绝。
“好,那去玩玩吧。”
虽然已经八九点了,可操场上仍有拿着手机做闪光灯的学生们唱歌,有人围着操场跑步,或坐在操场中心谈天说地,望着星空畅享未来。
温醒尘带江惟坐到坐在阴影里的石桌上,说:“这个时候最热闹,也最孤独。”
边说边从身上挎包中拿出一沓演草纸来,铺平。
江惟也是在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温醒尘背了包。
是黑色的,斜挎在身侧,和他今天白蓝T恤还挺配。
打开手机手电筒,温醒尘拿出一只钢笔来,对江惟说:“上次你从我这儿骗了张签名,今天我讨回来不过分吧。”
“温老师怎么这么小心眼。”
嘀咕一句,江惟接过笔,连笔写下“江惟”二字。
和温醒尘的字不同,江惟的字很潇洒,落笔更轻,这样子的字很秀气,和江惟人一样。
满意地收回演草纸,温醒尘说:“我们还没有加好友。”
“温老师是要和我拜把子吗?”江惟感觉温醒尘别有企图,但他还不打算说破,“对我很感兴趣?”
“是很好奇,”温醒尘也没打算装,“可能你没注意到,你看我的时候……”
没想好怎么形容,温醒尘只好说:“就是很奇怪,怎么会有人会那样看我。”
这个江惟自己就不知道,他说:“是给你造成困扰了吗?我以后会注意的。”
“不是困扰……”温醒尘抿着唇,“就是你看我的时候,我总觉得我们认识。”
这点江惟非常赞同。
“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世界……”温醒尘四处张望一番,迷糊的光影下每一张面孔都是那样陌生,“这个世界其实很虚假?”
“我不是精神错乱,我只是觉得有的时候人的表情十分僵硬,仿佛他们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没一个动作都是精心设计好的,看上去一点都不真实。”
这些话温醒尘从来不会对人乱说,可对面人是江惟,和他一样,是个怪物的江惟。
好像没什么不可以。
“你是想说这和那个楚门的世界相似?”
听明白了温醒尘的意思,江惟瞬间就想起这个电影。
“可这不是电影,江惟。”
温醒尘捻着银丝眼镜边框,说:“有时候我觉得游戏的阿飘都比现实里的人表情生动。”
“可我不怎么和人打交道,这十几年,除了你,没人和我说过这么多话。”
想起了什么,他又加了句:“那个小周学长,难道他也是你说的那样吗?我怎么觉得不像呢?”
“你记得你小时候吗?”温醒尘问,“你记得八九岁你做了什么吗?”
“我不记得,”温醒尘单手支着下巴,若有所思,“我是孤儿。”
“我也是。”
江惟心事重重,忽而他才想起来,他根本不是江惟!
这个想法令江惟胆寒。甚至在想开的那一瞬间他头脑发热,悚然站立。
“怎么了?”温醒尘本就陷入深思,被他这个突然的动作惊到了。
是“…”将他送入这个世界,他身上江惟这个身份是冒名顶替的!
所以关于江惟的人生,他只记得温醒尘,他睁眼的第一瞬间就是温醒尘坐在紫藤花看书的场景。
可这个回忆不是他的!
现在他却心安理得接受了江惟的身份,这说明什么?
“江惟?你还好吗?”
“紫藤萝,”江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了,“你说过,要我小心紫藤萝。”
“可是紫藤萝是游戏里的,是我创造的……”温醒尘忽而顿住,“江惟,不会你也只记得我在紫藤萝下看书吧?”
“哦豁,接上了,”江惟趴着下巴看温醒尘,“温老师,借下纸笔。”
温醒尘将纸笔递给他,说:“你要写什么?”
江惟仅仅写了三个点。
…
他记不得自己的名字了。
这太糟糕了。
为了不散播自己的焦虑,江惟呼了口气,脸颊上的热度没下去,说:“不知道,我随便写的。”
江惟的表情就不想随便写的,温醒尘心沉下去。
“游戏世界怎么样,温老师?”江惟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里面不会也有黑幕吧?”
“如果我们现在被人监视着,这段话应该会被抹掉,”温醒尘拿起笔在上面写着,“预防万一,我们写个暗号吧。”
“这种事怎么写暗号?”
江惟大脑一片空白,怎么都想不起应对方式。
“纸笔是我在游戏里获得的道具,可以随意携带进入这个世界,不受这个世界的清理设置影响,你看这是我以前写的。”
温醒尘将纸递过来,上面写了一长句话。
这个世界本质是假的。
没有人可以相信。
他们是这个世界伪造的最痛苦的惩罚。
紫藤萝,小心紫藤萝。
“可我并不记得写下这段话的任何细节,如果不是笔记,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我写的。”
“那你为什么相信我?”江惟终于窥探到温醒尘接近他的目的,“你是怎么分辨出我的?”
“只靠我对你的眼神吗?万一我是你的小迷弟……”
“你不是,”温醒尘斩钉截铁地说出口,没有任何迟疑,顿了顿,他又豁达般笑了,“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你看我第一眼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只是一具空壳子。”
“那种打量的目光,不解又难过,”温醒尘深吸一口气,“而我很讨厌这种目光。”
没问为什么,江惟看见温醒尘在纸上写了三个字。
相信我。
“写这三个字干什么?到时候该看不懂还是看不懂啊?”江惟在纸上点了三个点,“这样应该就可以了。”
温醒尘张了嘴要说什么,临门一脚又给闭上了,他将纸张递给江惟,说:“写一句紫藤萝给我,好吗?”
这是什么要求?
江惟有点苦恼的咬着笔杆,说:“只写紫藤萝三个字吗?”
“嗯,只有你见过我的紫藤萝。”
“好,”听到这个,江惟放心了,他刷刷刷地写了一句话,“只有我见过你的紫藤萝。”
OK,就这么写。
“好了,时间不早了,等你设置好游戏传输器后我再把纸张给你,那时候收纳起来就方便多了。”
江惟点点头。
操场上还放着轻缓的音乐,在月光下荡啊荡,晃柔了人的心。
回到寝室,江惟洗了个澡,沉默地躺到床上,又因为心情太过沉重,心口闷闷的。
他还是打开了“…”的聊天界面。
江惟:还记得我是谁吗?
…:江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