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的仙魔画本里曾写,远山养出了个魔头,身高五丈,独断一臂,食之可长寿。
世人给他安了个俗名字——宿长生。
又有人写,宿长生天性极坏,眼瞳猩红,食生人,杀人不眨眼,曾是为害一方的祸害,该死。
于是,凡间画本里多了个除魔卫道的上仙,人多不知其姓名,只听说过要寻此仙,需得三月白桃花落得正盛时摆上一桌好酒,朝东一拜,所谓的命宿上仙自会保佑祈福之人得偿所愿。
坊间传闻信或不信只当是个消遣,反倒是命宿上仙的信徒多了起来。姑娘家的将红线缠在开得正艳的白桃花树下许得是白首不分离,书生剑客倒文雅了许多,什么“千金散尽还复来”,“乘风破浪会有时”,他们多在落花时节分别,却又以酒泯恩仇。
渐渐地,人们就忘了命宿上仙最初的戏本子,也忘了戏本子里被抹杀了无数次的宿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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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地方怎么会有上仙显灵,小姐,快些回去吧?”
春桃是单府千金的贴身丫鬟,她也是听了自家小姐的胡话,跟着人追到偏僻地来,回头姥爷肯定要扒了她一层皮。
想到这里,她拉住单小姐衣裳,语气都是抖的:“小姐,听奴婢一句劝,回去吧。”
天边月色正圆,阴影落在斑驳小道上,单家小姐久困闺阁,加之长久以来积累的体疾,此刻脚下的步子渐缓,却是停在了枯朽的木门前。
“春桃……”单家小姐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没喘过气,“把灯给我,你不必跟。”
“可是小姐……”毕竟是自己的主子,这三更半夜如何让人放心,春桃偏是不给,“小姐,奴婢跟着你就是,春桃不怕了。”
“你少逞能,”单家小姐笑着,“给我,你且在外等着,上仙看到你会不高兴的。”
“怎么会不高兴,奴婢每年乞巧也会为上仙放灯祈福,上仙若是有灵……”
单家小姐瞧着生辰到了,便生硬地打断春桃的话:“我的话也不听了?”
“可……”春桃自然是不放心。
谁料单家小姐只是夺了灯,二话不说推门而入,把心急火燎地春桃挡在门外,疾步往内殿走去。
“长生!”
殿内荒草杂生,风过时影子如鬼影般晃动,单家小姐不管不顾:“长生!”
凭着胸中热血往里走去,单家小姐心中乱得很,她凌乱地步子踏在枯枝败叶上,窸窸窣窣的声音在空旷的寺庙里无限放大,直到一声轻叹叫住单家小姐。
“锦时,这里。”
单锦时回眸望去,枯枝下,斯人已白发。
光影杂乱地落在他身上,那人眼眸却是冷的,恍若从冰天雪地里来,顷刻间就要似散雪般碎了。
“长生,你怎么……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不仅是白发,就是模样,竟然也和从前不同。
“这身体不是我的,”伸出手仔细端详,长生双眉皱着,“我分明已经……”
想到锦时,长生将那句“魂飞魄散”咽了,愁容渐散,说:“谁叫你来的?”
“我求了愿,”单锦时没说求得是哪位神仙,也是体谅长生,“如今能见到你一面,我已经是别无所求……”
“罢了,锦时,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单锦时未语泪先流:“说什么好不好,长生你才是最狠心的那个,怎么还问我好不好……”
“别哭,”长生哄着单锦时,“姐姐,我错了。”
“当时不是姐姐牵住长生一魄,长生怕是再回不来了。”
当日业火焚身,长生现在想来仍是心惊:“多谢姐姐。”
只是这一拜为成形,倒被单锦时托住了:“长生,不是我。”
“不是姐姐?”
【哭了,是你老攻啊】
【呜呜呜长生宝贝,快看看你老攻啊他为你的付出辣么多】
“什么声音!”
灵力自指尖破出,顷刻间狂风吹过荒草,春桃“哇”的一声跪下了:“小姐,是我!”
含着泪眼,单锦时却是欣慰的笑着:“长生,不管这具身体是谁的,只要你能回来就是最好的,跟姐姐回家去,好不好?”
【别,长生宝贝快拒绝她啊啊啊啊啊】
【天啦噜家人们,攻又要白干了啊啊啊啊】
【救命啊,我想穿进去啊啊啊啊啊】
压下最初的惊骇,长生走到春桃面前,微微躬着身子,白发顺着月光轻柔地晃着,长生一指挑起春桃的下巴:“说话。”
“奴婢……”
长生索然无味地放下手。
“长生?”
单锦时也走到长生面前,说:“怎么了?”
“无事。”
长生对单锦时说:“这段日子要劳烦姐姐了。”
把一个来路不明,还一头白发的妖人藏在家里并不容易,单锦时便将女子踏春时带着的斗笠拿给长生,垂下的粉色纱巾把长生的脸遮得严严实实。
回单府的马车上,单锦时将食盒推给长生,眉梢低垂,说:“长生,这倒是你受苦了,实在是外面人多眼杂,我也是没办法……”
长生默默打开食盒,只有一些寡淡无味的点心,但他伸出白皙的手指拿了一块,说:“没关系,以前多苦的日子都熬过来了,长生不介意这一时半刻。”
“长生,你想回远山吗?”
【来了,来了】
长生素来不善表达,他的表情时常让人误会这个人根本没在听人说话,此刻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