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晨继续回忆,“我当时很天真,“奶奶,你既然不高兴,为什么还让她们来。”“你不懂,我小时候受的礼数就是这个,再说这天来的还有我外祖母家的表兄。她们毕竟是我的女儿。”“可她们不孝顺奶奶,也不喜欢我,从来不带吃的给我。”李晨记得很清楚,“可我把她们生出来了,哪知道她们这么不孝顺,也没法在出生时掐死她们。”言语间带着无奈,然后预测,等她死时,还是麻烦,因为爷爷补大了,隔三差五人参炖鸡,得了偏瘫,虽然最后自己开方子治好了,但是也不能恢复如初。爷爷脾气当时特别暴躁,嫌弃奶奶伺候他动作慢,骂得可难听了。奶奶一句话也不说,骂得多了狠了,奶奶急了,就来一句“难道你没有爹娘吗?”奶奶生气时最常说的是,“畜狸。”
果然,奶奶去世后,姑姑们,特别是大姑姑和五姑姑,大打出手,把奶奶所有的物品,钱,都抢了。亲爹也不要了。言谈之间,她们孝顺够了,而且她们是在姥姥家长大的。“嫁出门的女,泼出去的水,养父母是儿子的事。她们婆家不让。”理由振振有辞。结果待爷爷去世后,还去李晨家里争一遍。等到坟前合葬时,就她俩哭声最大,还互相提醒,“赶紧大声哭,不然后代出哑巴。”当时,爸爸妈妈回去转述时,她和姐都笑抽了。“真是全岛没有的极品。”李晨妈妈如此评价。
李晨记得奶奶她说她最快乐的的时候,就是在家当大小姐的时候。家里有丫鬟跟着,她父亲慈祥,母亲慈爱,不缺吃不少穿,也不用干活。她最常做的就是在家做女工,画画。她在李晨五六岁时,就给自己做好了宝蓝色缎面的送老衣服,是一套裙子。
奶奶去世前,李晨已经快读初中了。她不亲爷爷,爷爷也不亲她。但是奶奶去世的消息传来,她正忙着考初中,所以错过了最后见面。她奶奶去世正月初二,初四出生。但是她在年前寒假期间,和姐姐一起看过奶奶了。奶奶那时已经不能独自出门,天天哎呦难受,心里却还惦记着过年东西的准备。她让大孙女做饭,吩咐小孙女去给她赶集买东西。小孙女玩心太重,让买鲅鱼,买成了青棍子鱼。她就摇头。叹气,“算了,以后你过日子得学营生。”
李晨还记得当时自己特别不耐烦,三番五次地让她跑去很远去叫“老九老婆,”就是她叫做九大娘的大高老太太,人家最终腊月28来了,还带了两个梨送给“六婶,”就是李晨的奶奶。她和姐偷偷说,“难道家里就缺那俩梨吗?”
那个时候,整个家族里论排行,大年初一凌晨开始,都是一群青壮小伙子,排着队在厅里,祭祀祖宗的供桌前,跪在专用的蒲团上给长辈们磕头拜年。从来没有女孩参与。
李晨奶奶去世的很安详,听爸爸说,坐着没气的,十分钟前还说了几句话。过年吃了四个饺子。当时爷爷叫她,她不应声。一摸鼻子,没呼吸了。爷爷没想到让他骂了一辈子,随意使唤,给他端洗脚水,偏瘫后给他端屎尿的老伴走在了他前面。瞬间大哭了。嘴里喊着“死了,死了。”
说起老九老婆,在李晨读初中时,也去世了。她的小孙孙,小波亮,比李晨小了几岁,因为腿长胳膊长,初中被选进市体校,李晨初中回老家祖坟上坟时,小波亮就有190cm了,据说被选拔参加了08年北京奥运会。混的还不错,还娶了一女博士当老婆。
“那个波亮,你不知道大名啊?人家现在也是在体育局工作的公务员呢,不能叫人家小名,不礼貌。”丈夫刘力提醒李晨。“我不知道的啊,之后我再没见过他,虽是族亲,但是搬家走了,又在读书工作,就更没机会接触了。”“所以你的老家并不是镇上的?”“不是啊,我是小学转学的。这边是妈妈的老家。她家就是政府家属院那,被拆了。”“难怪你没有镇上本地人的优越感。”“我也不喜欢和他们来往,他们也觉得我是外来户。我和姐就是因为妈妈想家,顺便为了读书方便不需要跑市里去,才转学的。但其实市里教学师资更好。”“所以你们家就很轻易搬家出省了?”“是啊,我和姐来京定下来后,再没回去,又成家了,就让爸妈也来这边了。就更不会回去了。说实话,我转学转的,哪儿都没呆长久,觉得没有土生土长的故乡,没有老家,没有故土难离的难受。”“你有老家。”刘力指着自己,“是,你就是我的老家,我的故乡。心安乃是归处。”李晨点头。
“那谨以元朝马致远先生的《天净沙·秋思》来表达我们对奶奶,对逝去亲人的思念吧。”刘力一向很会安抚妻子李晨的情绪波动。于是,他大声朗诵:“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断肠人在天涯。”
“寒假我俩下江南吧。我想去看苏州园林了。顺便看看在南方生活多年的小伙伴。”“好。都听你的。”……
“折花逢驿使,寄予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南北朝 陆凯)
想起江南的诗,丈夫刘力用,他超强记忆力,大脑中检索出来一首。李晨点头表示赞赏,确实很强。她都忘的差不多了。其实有个爱吟诗作对的物理博士丈夫,生活里并不枯燥乏味无趣。她越来越满意这段婚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