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稻米已经全都播种完毕了。
忙碌的春耕期结束,各家各户的生活又恢复到往日的平静。
而就在一片片空阔且打理齐整的耕地中,一个埋头插秧的小小身影格外引人瞩目。
“就是那孩子吗?那个河野家的……”
“是啊,就是她。”
乡间的土路上,不知何时聚集起了两三位粗布麻衣的妇人。
她们望着不远处那个仍在忙碌的小身影,于光天化日之下,一只手挡在唇边,偷偷摸摸的窃窃私语起来。
“前些年随着母亲改嫁过来的,结果去年那家的丈夫半夜喝的大醉,跌到井里摔死了,剩下这孤儿寡母住在屋子里,邪性的很。”
“可不是吗,我前几天去村东头洗衣服的时候碰到山野家的,听她说阿织的身体也不怎么好了,这段时间路过她家门口,老远就能闻到一股药味儿。”
“阿织?”
其中刚嫁进村中不久的新妇好奇地道:“是那孩子的名字吗?”
“是那孩子母亲的名字啦。”
一位身后背着孩子的妇人摆了摆手,浑不在意地说:“那孩子叫実花,又有花又有果的,寓意倒是挺好,可惜人配不上。”
“就是说啊。”旁边有人跟着叹气,“虽然知道是意外,但总归也不太吉利……毕竟现在这个世道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嘛。”
这是什么意思?
年轻妇人目露迷茫。
“嗐,你别听她瞎说——总之,最近离那家人远一点就对了。”最开始说话的那名妇人朝她警告道,“别怪我没提醒你,要是被她们母女俩过了病气可就糟糕了,说不定就跟那孩子的亲生父亲一样,治不好了呢!”
是啊……治病可是要花很多钱的。
年轻的妇人这么想着,收起了心底升起的那点微不足道的怜悯,不再提起这个话题。
***
作为村中妇人们茶前饭后的闲余谈资,一心埋头侍弄秧苗的河野実花其实并不知晓与自己相隔十几米外发生的这场对话。
不过身为一个小小年纪便连死两爹的人,她对于视线这种东西分外敏感。
因此很快便察觉到了有人在盯着她。
不大的丸子头在脑袋顶上束的很结实。
为了防止干活过程中头发散下来遮挡视线,河野実花特意用皱皱的布条在发根底下缠绕了好几圈,紧到自己头皮都被扯起来了才松手。
因此,当她从地里抬起头的时候,雪白的小脸上干干净净,除了顺着额角往下淌的汗珠子以外没有任何杂乱的痕迹。
她是个长相秀气的女孩子。
肤色也很白净。
然而就是这张一眼看上去似乎没什么攻击性的脸上,却长着一双让人过目难忘的眼睛。
当被那双漆黑而又透亮的眼睛扫过时,原本还望着这边不知在小声嘀咕着什么的几名妇人顿时都噤了声,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
……不对劲。
很不对劲。
意识到这些无聊的家伙很有可能又在背后编排诋毁她和母亲,河野実花心中不善,微微虚起了眼睛。
她收回视线,仰头看了看天边的日头,发现差不多要到吃饭的点以后,这才拍拍手心的土从地里站了起来。
拾起因为不称手而被丢到路边的锄头,河野実花抬起胳膊,用干净的手臂蹭了蹭额头冒出的热汗。
然后抬脚朝着土黄色的小路走去。
她走的方向是回家的方向,在路程中不可避免的会与那几人相遇。
眼看着河野実花越走越近,其中那名相对年轻的妇人脸上藏不住事,很快露出了退缩和心虚的表情。
相比之下,另一名用布带背着沉睡孩子的大嗓门妇人就显得坦荡多了。
她看着河野実花朝自己所在的方向走过来,在不知道对方是否听到自己闲话的前提下,半点不以为怵,扬着嗓子笑容满满地招呼道:“哟実花,今天的活干完了?真厉害啊,明明只是个女孩子却能做这么多事,该叫我家的胜丸多和你学习才行。”
三人中另一名相对寡言的妇人也附和道:“是啊,真是太懂事了。谁要是娶了実花,谁家就有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