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同学?”福永好奇地看过来。
“对,国中的时候……”我还没说完就被那个男孩打断。
“是排球部的福永同学吧!我是小林,国中也打排球的,现在不打了,但我看过你们的比赛!很厉害!”
我:“小林同学是……”
“原来你和福永认识。那你怎么没来这里的排球部当经理呢?不过你当时也只做了一年,明明做得很好啊!”小林性格如此,说话从来都是想到哪说到哪。刚接触的时候我十分欣赏这份爽朗,现在却只想让他停下。
这是我唯一没告诉福永的事。
我偷偷去看他的表情,从好奇到疑惑再到恍然,还有一点点不太明显的失落。我相信我们之间拥有尚未说出口的共识,在我希望共享福永的快乐与悲伤时,我也应毫无保留地向他敞开自己的内心。这不代表我们不能有秘密,秘密对我们来说是还没想好怎么告诉对方的故事,总有一天会亲自递到对方的掌心。
而这件事显然拖得时间够长。期间我有无数次机会开口,但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表达方式。想到这里我又不免恼怒,我应该如何向福永开口呢?不在同一所学校的朋友,某一天他突然决定要去打排球,我甚至不知道他何时有了新的爱好,为什么喜欢排球,是想要一直坚持下去还是仅仅心血来潮。
提到排球的福永总是很开心。我能感受却不能理解。我担心会和这样的福永渐行渐远,尤其想知道打排球时究竟是怎样的心情,但我并不热衷于运动,干脆去男子排球部体验一下经理生活。
我坚持了一年,常常被队员们振奋的瞬间感染,却并非真的热爱排球。出于对待他们的责任感,等到安排好一年级的新经理才卸任离开,转去了我更感兴趣的社团。怀抱着这样想法,应该如何启齿这个短短的社团插曲呢?
小林没有觉察到我们的沉默,他的注意力很快被福永那只巨大的口袋吸引:
“这里面都装了什么?”
“哆啦A梦的秘密。”福永看了我一眼。
“一款神奇手机,可以给任何时候的任何人打电话。”我只好把对铃木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可以看一下吗?”小林兴致勃勃地问。
福永再次抬起那只握着虚拟手机的手,只不过这次他没有面向所谓的观众,反而面向了我。
“你好。”他说。
我再次接起电话:“你也好。”
福永:“是谁在说话?”
我深吸一口气:“是十二岁的我。”
他微笑了一下:“最近过得怎样?”
“最近加入了男子排球部做经理。和想象中不太一样,所以很快就放弃了。”
福永哦了一声:“怎么突然改台词呢?”
从复杂的情绪中被一双手毫不费力地拽了出来,我差点没绷住表情。
我:“……我们不是即兴表演吗?”
福永:“这部分是即兴表演吗?”
我:“除了台词你多少也看点别的吧。”
福永帮助我调节情绪的方法一向很成功,也许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现在他又开始缓慢地眨眼。
福永:“我在等你告诉我呢。”
我停顿了一下,好像突然有了勇气,“为什么要我告诉你啊,”我盯住他,“我们又不是在交往。”
我第一次发现福永的发呆役演得这么好,他微微歪起脑袋,看起来像是真的疑惑。
福永:“我们不是在交往吗?”
我:“我们怎么会是在交往呢?”
福永:“那我们现在交往吧。”
两个人的语速越来越快,我感到自己的大脑完全无法处理这么快的信息究竟在传递什么信号。只能任由福永飞快地牵住我的手,做出表演结束的Ending pose。
隐隐约约有些思路的小林同学摸了摸脑袋,试探着问:
“……刚刚这段是漫才吗?你是吐槽役?”
我迷迷糊糊中还不忘向对方道谢:“谢谢你小林。这是对我们极大的肯定。”
直到校园祭结束,我跟着福永站到电车的站牌前仍然尚未理解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相比之下福永看起来镇定多了,他好像只是单纯的喜欢漫才,不会从头到尾一直都在认真表演吧?不是在跟我对话吗?一点内心波动都没有吗?
我想起那些遥远的,困顿的心境,完全失去对话的想法。
福永却恰到好处地开口:“国中的时候,因为没能和你在一所学校,我也很担心自己不再是你最好的朋友。虽然刚听到的时候很在意,但如果你有事情没有告诉我,一定有你的理由。”
——他也担心过我不再是他最好的朋友吗?
“只要我们都是对方心里重要的人就足够了,我是这么想的。幸运的是,直到现在,我们对彼此来说还是很重要吧。”他的声音在往来的车流中断断续续,语气却十分坚定。
停顿了一下,他又认真地补充道:“是最重要吧。”
——他也喜欢我吗?
避开回声的障眼法,那些直接传递到心间的,真实的声音。我重新抬起头,找到福永的眼睛。而他正期待地看着我:“所以,我们是在交往吧?”
真是狡猾的句法。
我别开视线,模棱两可地回答:“是吧。”
福永悄悄拉住我的手,肯定地强调:“是的。”
故事从五岁到十六岁,还将延续至更远的未来。我们并肩在站牌下沉默,电车呼啸而过的风扑到校服上,晚霞温柔街道宁静,我晃了晃彼此相握的手,小声地问:
“我们是不是错过班车了?”
过了好久他才回答:“是的。”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