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天降幸运,非累世功德不能有,所以小女诚不敢当。”
“周小姐不必出此大言,我其实也是碰巧路过。”
“黔村有一片花圃经营得很好,其中不乏珍稀名贵的花卉,我想去挑几株回府亲自养着,到三个月后皇祖母的寿辰献上。”
曦王素有爱花之名,太后的寿辰也确实是三个月之后。
回答得很流畅,挑不出问题。周瑶睫毛轻颤,顺着话头随口回答:
“既是受恩于曦王殿下和太后,臣女定会每日虔心祈福,以求二位贵人福祚绵长。”
两人对答间,黔村兵马司手下的小卒刚到达此地,一见惊动了曦王本尊,又赶忙快马回去,让上级亲自迎驾。
那长官原本见一只灰鸽子抛下个地址,十分摸不着头脑,但起卦一算,发现有惊无险,于是只派了一小队人过来查看。
谁知竟是穷凶极恶的当街抢劫,而且惊扰了王爷。
他在府衙听到下属急报,吓得大惊失色,扑上马一路飞驰而来,官帽都被风吹歪了。
“下官兵马司指挥黎睿,拜见曦王殿下!”
“在黎某辖区发生如此恶性事件,冲撞了殿下,黎某自知、自知罪该万死,自愿领罪!”
他哆哆嗦嗦地磕头行礼,两股战战,生怕王爷一个发怒降罪下来,他就得丢官甚至丢了性命。
周瑶在旁想起,前世黎睿就一直被朝堂高官们仗着威势随意欺负,不知最后结局如何。
没想到的是,曦王完全没有责怪的意思,反倒亲自搀他起来。
他温声说:“黎先生放心,我曾亲身考察京郊多地,明白众府司的不易。”
“黔村府中可是缺乏人手?治安事关百姓休养生息,万不可懈怠,缺什么人力物力都可以给我讲,如果有什么缺乏的,都可以先从我府中出。”
想象中的灭顶之灾没有到来,黎睿睁大眼睛,愣了半天。
而后热泪盈眶,连连磕头,发自内心地说王爷竟如此体恤爱民,他更要鞠躬尽瘁。
周瑶冷眼旁观。
巧舌如簧,演技精湛,寥寥几句收获一个忠诚拥趸,不愧是景初存。
正想着,突然,曦王回头望向她。
两人的视线猝不及防地交错,周瑶心里一紧,眼见着他两步走了过来,站定在她面前,目光温和如春风。
他眉眼一弯,“这些歹人真是不该,害周小姐的玉钗都磕掉了一角。”
其实那个钗子的末端一直是缺角的,之所以周瑶还戴在头上,是因为那是她母亲留下的唯一一件东西。
周瑶睫毛颤了颤,眼睁睁看着景初存接下了自己随身的一块玉,递到了她手里。
“是我来得太晚,才让玉钗有损,周小姐请收下这个吧。”
众目睽睽下,她只能拿着那块成色极好的玉,行礼道谢。
从黎睿、周围侍卫和千雨千雪的眼神来看,他们都觉得她得了曦王随身的玉佩,实在是受了大恩,非常走运。
唯有周瑶心里冷冷地想,若不是景初存如此善于讨好逢迎,她前世也不至于被骗到最后一刻。
王爷的侍卫把那几个强盗移交给兵马司,让黎长官回去查处主谋。
黎睿没准备在公堂上审,而是从兜里摸出三枚铜钱。
手指翻转间六次起卦,随意低头扫了一眼卦象,而后便径直指了指其中一个年轻男子:
“你是牵头的,因为你家老爹沉迷赌博,把家里的地和农具都买了,你只能拉上同伙劫道糊口。”
在那人震惊的目光中,他反手把铜钱一收。
“不用担心,你那赌钱的老爹,我这就派人去拿。迟早把那个黑心赌窝也端掉。”
害自己走上绝路的赌场终于要被查,那人顾不上自己还受着枷,泪流满面,不住地对黎睿磕头。
一时间,周围众人都对黎长官这独特却高效的断案之法啧啧称奇。
周瑶留意了一下黎睿带人回官府的方向,以便下次再传鸽子去联系。
那可是当今世上唯一的神机妙算。
“对了,”她转身上车时,景初存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补了一句:“我恍然想起,皇祖母曾说这个月内准备办一次选召,择一官员之女入宫祈福。”
“今日之事足见周小姐与皇祖母有缘,你如若有心,或许可以一试。”
哦?周瑶眉间一蹙,又飞快地抹平:“多谢曦王殿下相告,臣女当然愿意尽力。”
上车之后,千雪受了太多惊吓,终于长出一口气,千雨也感叹连连。
毕竟她们主仆来自边关,还没正式进府,就见到了朝廷官员和当朝王爷,实在是巨大的机缘。
周瑶在窗边坐下,心里疑惑,为何前世完全不曾听说过这次选召?
看来入府之后要找机会问问周广城了。
除此之外,思绪朦胧间,还透出一层微妙的不安。
按理来说,重来一次,除了她出手更改的事件,其他事应该都和前世如出一辙。比如方才遭遇劫匪,就是一模一样的时间地点。
周瑶传信鸽叫前世对此不知情的黎睿前来,救下了千雪,这是她主动做的改变。
但是,曦王在这个时间点,碰巧到黔村花圃给太后挑花,然后机缘巧合抓了强盗,这完全不可能是她所为,前世也绝对不是这样。
为什么景初存的行为变了?是巧合,还是例外?
周瑶低头思索着,车子吱吱呀呀地起步,踏上前路。
没人注意到身后,景初存站在路边,径直眺望她远去的背影,唇边笑意荡然无存,漆黑的瞳孔深不可测,不知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