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把怀里的女儿一推,扶着肩膀让她直面自己的眼睛:“你是认真的?那个算命的六品郊区小官?”
从语气和用词里就能听出她的态度。
可周娴扁了扁嘴,也摆出了分毫不让的样子,仿佛只是像之前一样,问母亲讨要漂亮的首饰,不给就撒娇大闹。
气氛一时僵硬,直到马车停在定国将军府门口,几人都没再说一句话。
周瑶心里还惦记着太子党的刺客,下车后就找了个理由,带着千雨去鸽谣的店里了。
剩下的母女俩刚进大门,管家迎上来汇报:“夫人,方才黔村兵马司的黎大人来过。”
哪壶不开提哪壶。
周夫人难得蹙起眉头,语气有点不善,“他说什么?”
管家沉吟了一下,“他说是路过拜访,我就说老爷不在,夫人带着二位小姐进宫参加选妃去了,黎大人可以先留下等着。”
周娴呼吸一顿,挑起眉毛,是发火的前兆。
管家有点茫然,只得继续说:“听我说完之后,他脸色变得很差,急匆匆地就告辞了。”
“你、你为什么要说我去选妃了!”
她脸色涨红,一跺脚,气呼呼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只留下摸不着头脑的管家面对沉着脸的周夫人。
周瑶这边,进了鸽谣的门之后,立马写了张纸条带给李叙。
她斟酌了一下用词,拿捏出半嘲笑半质疑的口吻,询问李大人为什么说出口的承诺没能落实。
“那位周小姐可是好好地回府去了,真是遗憾。”
“而且,跟据鸽谣掌握的信息,曦王殿下反应非常快,一定是早就知道您那个‘钉子’的存在了。”
“李大人是否该回头想一下,都有谁知道了这件事,又是哪位同僚走漏了风声呢?”
今日行动失败之后,太子党内部,不说掀起内讧,但相互猜忌防备肯定会多一层。
毕竟李叙左思右想肯定也想不出来,他要拉拢的鸽谣掌柜,就是暗杀目标本人,所以周瑶才会提前知悉,有了防备。
至于景初存为什么会提前知道......
周瑶睫毛颤了颤,搁下笔,让鸽子带走纸条,而后,缓慢地叹出一口气。
她不清楚。
又是一个她不知道的点。
现在,曦王殿下之于她,俨然成了一个不解的谜团。
他的情报和盘算,他的过往与隐瞒,乃至他的感情。
她在无数个月夜里潜下心来思索,却只能换来自己心乱如麻,沉沉阖上双目,梦中仍有他迎着春风的笑影。
就像他送给她的那株牡丹花,罕见的黑色,漂亮的金边,引人久久注视。
看似不动声色,看似做着“不愿强求”的姿态,却用行动一步一步地诱她走进深渊。
正想着,外面有人敲了敲门。
打开之后,门外放了一只小小的风铃。
周瑶为太后祈福的时候曾在奉国寺住过三个月,自然认得出这种只在皇家寺庙和祠堂使用的样式。
她抿了抿唇,“千雨,你先回府吧。”
千雨不明就里,却猜得出小姐一番思虑与谁有关,“您想清楚了么,何必要去给自己徒增烦恼呢?”
“没关系。”
反正,要扳倒东华楼,必定需要联合曦王。她这样对自己重复。
太庙平日里本就鲜有人来,曦王又提前打过招呼,所以周瑶孤身穿过三重红墙,走过白玉桥,沿着漫长的石雕路,畅通无阻,径直走到了正殿。
盈盈灯火里,跪着一个背影。
毕竟是皇家祠堂,供奉着历代皇帝的牌位,还有皇家贵胄们的长明灯。
所以她一言不发地走到他身旁,也缓缓下拜行礼。
景初存侧头看她一眼,嘴角微勾。
其实白天他们在皇上和皇后面前并肩而跪时,他曾不合时宜地走过神。
当时他想,倘若有朝一日洞房花烛,大概也是这样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而眼下,更是列祖列宗在前,清楚昭昭。
景初存从小到大没感受过多少亲情,只有厌弃和算计,所以家族观念淡薄,跪拜也大多是为了做出孝敬的样子。
但唯有这次,他是虔心一片,默念道,诸位先祖,这是我甘愿付出一切的人。
前世今生,都只有她。
我结局如何无所谓,但求你们,能保佑她周全。
前路迷茫,人心难测。他不确定接下来的夺嫡自己能不能赢,也不知道周瑶会不会接受自己。
说不定现在这次共跪殿前,就是他唯一能握在手里的缘分。
请原谅我的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