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丽正殿陷入兵荒马乱之中。
原先太医院诸位太医接连诊治之后,都曾委婉表示长公主情况不容乐观,能否苏醒都是个问题,很有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
哪成想,长公主吉人天相,隆冬腊月地在雪地里跪了几个时辰,居然还真能从阎王手中抢回来一条命。丽正殿的宫女太监们喜不自胜,自是通报的通报,贺喜的贺喜,端茶倒水不迭。
奇怪的是泰熹长公主萧玉大病初醒,口口声声直言自己于病中得见神迹,吩咐婢女梳妆打扮,准备面见圣上。
她身子还没好全,躺在床上,一双美目笼罩轻愁,鸦羽般浓密的长睫低垂,不时低咳几声,一副病骨支离的模样。
婢女跪在她床边,真心实意地劝道:“殿下尚在病中,本应当好好修养。无论什么事情,等您养好身子,再做打算不迟呀!”
青云嘴巴笨,说不出什么好听话。
萧玉看着她,眼前无端浮现出另一张面容。
今年冬天格外冷。
听说南方的冬天不同于京城,它的冷是要漫进骨头里的,再多的衣服耶抵挡不住这般无孔不入的阴寒。
到了南方后,她适应的了吗?
自己这一病就是将近二十天,新年都快到了。她即将迎来第一个见不到宋可唯的新年。
“别劝我了,青云。”萧玉自小是温和的性子,然而心中自有决断,她要做的事旁人一般阻止不得,“为我梳妆。我要去见陛下。”
“克陛下他未必肯见您——”
面对公主殿下威严的注视,青云意识到自己的僭越。
她失了力气,知道自己是劝不得了。
“是,奴婢这就为殿下梳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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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将近,处处都是要萧瑜做主的时候。
偏偏正值多事之秋,朝里的官员小算盘不断,成日里光想着充盈他的后宫,正事没做几件,他在气头上,恨不得当即下令把他们全都砍了。
今年又赶上灾年,涿州水患,璋州旱灾,拨下去的赈灾银两大部分进了贪官的口袋,真正落到百姓手里的怕是没有什么了。
他们要如何熬过这个冬天?
想必这个年不好过。
正发愁着,就听太监来通报:“公主殿下求见。”
“醒了不在殿里躺着,苦头还嫌没吃够吗?”少年天子执笔在奏章上落下批复,大红朱批勾勒出一个金钩铁画的“杀”字,满满森寒之气。
他不是照着性情温良的太子模子培养出来的,在宫里不受重视,野蛮生长十来年,确实于治国一途上无所建树。
可是他的太子兄长当了皇帝,照样被人骂性情暴戾。萧瑜从中学到的不多,闻说璋州有百姓起义,杀掉就是了。
太监瞅见那血红的字眼,吓得哆嗦,还是愁眉苦脸地说:“泰熹长公主殿下说、她说——”
萧瑜听他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一句话在嘴巴里轱辘了半天,凉凉瞥他一眼:“说什么还要朕来请你?”
“陛下恕罪!”
太监嘴巴瞬间顺溜了,要他当场来段绕口令估计也说得流利,“长公主殿下说她于梦中得到上天警示此事不容耽搁特来求见陛下望陛下圣明准许她觐见。”
“……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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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宋可唯和萧玉的故事,看似万能的系统也检索不到具体内容。
它对萧瑜和许菲菲的家底如数家珍,是因为他们“生而尊贵”的男女主身份。
宋可唯和萧玉在当前世界里一个比一个背景板,是游戏系统动动手指就能把人设改得爹娘不认的小角色,资料库里多些几行代码都奉欠。
“我和萧玉认识在一个非常平常的午后。”
当年的皇后与帝王之间并没有什么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至少系统没有检索到。
皇后更多时候是作为政治上的象征,宋家不结党派,连通婚都有点避着世家的意思,皇帝苦世家久矣,自然就对宋家颇有好感,属意皇后常常请宋家女眷入宫。
宋可唯偶尔也跟着宋夫人一道。
不过她只是乖乖的工具人,带她来镀镀金,挣个美名。镇国公战功赫赫,封赏无数,说句僭越的实话,宋家姑娘过的日子,远比宫里一个不受宠的公主要好上数倍。
宋可唯十来岁封了县主,正儿八经的名下有食邑,虽然也不算多。她爹爹再打几回胜仗,怕是连公主都做得!
皇后膝下没有子女,对她的疼爱也有几分真情在。天下没有小孩子不好动的,皇后不爱拘着她在宫殿里当陪客,准许她出去玩,只要带着宫女太监,不出什么意外就好。
在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春天,小县主在宫里晃荡,一路走到花园。
那些稀罕的花,她在国公府都见过,没有什么稀奇的。她爱看人,寻常巷陌的贩夫走卒,家里的女夫子,百香楼的说书先生和琵琶女……这些才有意思。
宫里就没意思。
宫女太监都太极端,不是见着她就把谄媚二字写在脸上,就是躲妖怪一样避之唯恐不及。宋可唯不喜欢这样。
远远瞧见一直金色翅膀的蝴蝶从眼前飞过去,她提着裙摆去追,从东边绕到西边,只是追着看,却不动手去扑。
宫女太监弄不明白她想坐着什么,追在她后头,一迭声喊“县主当心”。
小县主眼睛里只看得见那只金色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