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不巧,我好像是的。”宋泱摸了摸鼻子,似乎也没想到自己的身份会被如此快速的戳破。
谢寄生无语歪头,自己这是踩了什么狗屎运,随随便一碰就撞上了北燕太子。
“歪!你是尚书大人特地派出来接北燕太子的吗?”
陶另慢了一步挤出人群,红袍都被扯掉半段,他皱着眉头看谢寄生,脸上流露出十分明显的怀疑之色:“还是重新换个人来吧,太子方端,我怕你把他带到哪个旮旯里上下其手,回头再咔嚓了。”
“闭嘴吧你!”谢寄生就知道这厮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恶狠狠道,“北燕太子比你聪明多了,你看看人这风采,再看看你,丑不拉几的东西!”
“我——”
“原来你也是使团里的人,居于何职?”宋泱突然开口,眼神温和,温和到不像是久居高位的太子。
“鸿胪寺主簿。”谢寄生就盯着这双眼睛,企图寻找出一丝疏于伪装的不自然,但他发现并没有,“呃,还是驿站驿使。”
“驿使是做什么的?”北燕太子问,显然这个官已经可以小到忽略不计,根本不在人家接触范畴内。
“驿使就是,运送公文,洗马遛马,走私,啊不对,是押货……”谢寄生掰着手指,数一下眼睛就跟着眨一下,看起来极其灵动,粗野的北燕官话从她嘴里蹦出来,每个字都意外的珠圆玉润。
清澈阳光下,少年侧脸还泛着层白莹莹的温软光晕,显得肌肤晶莹剔透,比北燕盛产的和玉还精致。
既听不懂也插不进嘴的陶另被二人忽视在一边,脸色发绿,显而易见的不满,却只能针对谢寄生,冷嘲热讽道:“德行,见一个傍一个,自来熟的连脸都不要了!”
“与你无关。”谢寄生看都没看他一眼,反倒是宋泱,更吸引他的注意。
宋泱也正侧脸瞧着她,不动声色地捻了捻指尖。
倒是独特。
“算了,太难解释,您也不用知道。”谢寄生才没管宋泱在想什么心思,说着说着往前迈步,居然左脚绊右脚,平地上狠狠栽了个跟头。
驿站门口本就满地杂乱的车辙印,她这么一倒直接铁铲似的给人抹平了,翻出来的泥泞全蹭到身上,才换的一身白衣脏的透底,比刷马那身好不到哪去。
宋泱噗嗤笑出声,就连边上对她意见颇深的陶另都捧腹大笑起来:“看来都不用小爷出手,天都看不惯,叫你自己把自己摔死,哈哈哈,平地摔,娘的,笑死爷了!”
谢寄生闷哼一声,似乎是压到了那条伤腿,她背对着两人倒吸了口冷气,转过来面上又是一副龇牙咧嘴的好笑模样,还朝北燕太子摆了摆手:“没事,你千万别瞎想,不是东朝人怕你,是我自己这几天腿脚发软。”
这样啊……
宋泱勾起唇角,眼里的笑意持久了些,还是温和的,连多少都没变一点。
“太子殿下!”驿站里冲出个北燕侍卫,这才是真正前来接应太子的小官,对着宋泱就是一跪,说是东朝那边人已到齐。
“齐什么齐?小爷我还没到呢!”谢寄生拍掉下巴上的泥,没好气地啐了一口,绕过宋泱就往里走,一点不客气。
“尔乃何人?”谢寄生一动,侍卫才意识到自家太子身边的不是泥柱,当下起身欲追,却见宋泱扬了扬手,明令退下。
“那是本宫刚结交的鸿胪寺主簿。”
北燕侍卫愣住,极其缓慢地眨了眨眼……殿下,您何时突然平易近人起来?北燕那么多世家公子,做梦都想与您搭话,您都推诿不见,怎么刚进朝京城,就先挑了个敌人当朋友?
谢寄生左脚刚迈过门槛,就察觉到数道不善的目光,除了来自北燕使团的,还有尚书余晔,鸿胪寺卿言疾怯,皇帝钦点的大大小小数十人都在这里。
她一进来,就把某种微妙的平衡打碎了,气氛在那一刻骤然低至冰点。
几乎快要凝实的恶意换来她没心没肺的莞尔一笑。
“宋泱,我坐哪?”她扭头随口一问,就仿佛往浅潭里扔石子似的掀起了不小的水花。
尤其是北燕那边,使臣纷纷变了脸色,就差抄起手边鸠杖红缨枪似的投掷出去,刺她百十来个透明窟窿。
你是什么东西,敢胆直呼堂堂北燕太子的名讳?
谢寄生仿佛察觉不到屋里瞬间严肃,只眨巴着杏眼望宋泱。
宋泱淡淡一笑,并没有生气:“你不是说你是驿使吗?这里你应该比我熟悉才是。”
“我之前都是随便坐。”谢寄生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见宋泱绕过自己坐在了某处,就紧跟着坐在了边上。
“谢寄生!”余晔猛地一拍桌案,气得胡子上翘,官帽侧边俩展翅幞头老树积雪似的上下抖动,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这是要坐到北燕使团里去吗?”
“啊?我不知道。”谢寄生整个人坐下就摊成了一坨,懒洋洋歪在那里,被余晔冷声一喝也没多惊讶,拽着自己脏兮兮的衣摆慢吞吞起身,换到吕彻边上继续瘫倒。
很无辜地望向自家舅舅。
哈,就是烂泥扶不上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