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元姜很清楚,两人实际上并不存在过甚的举动,他也就是在抢她裙带的时候与她指腹相触,其实并未怎么碰她,她何苦又揪着不放。听人宽慰,才确定他果真是存心吓退她,自顾自揩过发酸的鼻尖,垂下眼帘笃意道,“大表哥若嫌我搅扰,让你心烦,不妨直说好了。”
简高澄闻言沉了口气,望向她的眼中隐约叹出声息:“你知道的,你也看得出来,我从来都没有这个意思。”
这话确实不假,许元姜心知,不管自己缠他缠得多频繁,他哪次不是依着自己,别说撵她走了,哪怕一句重话都未曾对她说过。
许元姜深深闭了下眼,待睁开时,身边的动静不复存在,她惶惑一看,简高澄不知何时已走到外间,指尖触及桌上的食盒,许元姜心里一紧,立马奔跑过去,“大表哥不要!”
简高澄额角微跳,他稍稍偏头,只见女孩将食盒整个抱住,被他揭起的盒盖都被重重按了下去,里面的物色一晃眼,他都没来得及看全,临时又有些想笑。
还以为哄不好了,没想到她的情绪回得也太快了些,但他再是想笑,终究不好表露出来,否则按眼下的状况实在拉仇恨,便正经劝道,“茯苓糕,龙须酥,于我正中下怀,表姑娘分赏一点可行?”
许元姜心念微动,她紧抿唇线扫了一眼怀里的提盒。
冷了,不兴吃。
糕点没有冷凉的考究,然而珠浮圆子原本应是热的。
她偏开眼,漏下一句不清不楚却又直白可察的话,“大表哥若不怕半夜胃冷,只管来抢。”
话虽如此撂下,然而瞅准他欲上前的动作,许元姜说完便极快转开眼睛,一个扭头就挽着食盒逃也似地离开了,根本不给人留追抢的余地。
……
是夜。
简高澄入眠的时候,一切一如往常。
入梦悄无声息,但他清楚地知道这是梦境,女孩依旧被他阻在面前,那双迷离的眼中布满了对掳掠之态的恐惧,他近些,再近些,几乎就要看清眼瞳里的身影。
梦境场景倏然斗转,他猛地就看见一副荒唐的画面。常山王世子梁觐,那个朝堂上与他仅有一面之见的男子,身下束着一道羸弱的身形,衣衫凌乱的女孩在他躯干下被迫雌伏,泪水淌在枕巾上洇湿成片,哭喊在痛苦和恐惧的双重打击下支离破碎,最后慢慢不再挣扎,像一只温驯的羊羔,擎等着被人拆吃入腹。
他的心狠狠一沉,瞬间沉入谷底,奈何根本醒不过来。
他费力掀起沉重的眼皮,却忽然看见此刻躺在床上还在睡梦中的自己,许元姜竟不知从哪里扑了上去,她只穿一件水绿色的小衣,眼角的泪痕与方才画面中的模样别无二致,她抱起他的手臂费力摇晃,委屈浸满哭腔:“大表哥,你起来!你害宝姜、害得宝姜好惨哪——”
简高澄猛地坐起,恍惚的眸色重归清明,他看了一眼自己撑在榻上的手臂,终究还是闭上了眼,抬手掐住眉心。
片刻后,目光跃入外面的沉沉夜色之中,此般良久,难辨其意。
随着天气转凉,傅府的人再次登访。
然而来的并不是侯府任何一位宅眷,而是傅老夫人身边的几个仆妇以及管事,原来是傅老夫人的六十寿诞在即,特地请简家也过去参宴。
简老夫人以身染微恙小症为由,不予前往,又将这事推到了二房身上,几个等着回禀的仆妇不生多想,知道简家有人去总归是好事,心满意足地回去报信。
侯府举办寿宴,京中自然会有诸多世家列席。简二老爷照旧上值,至于简亭钊,余夫人轻易不去讨他嫌,因此二房还不是得余夫人一人顶上。
尽管老夫人不吝推搪之意,余夫人却也半点不落体面,心知少不了会有眷客盯着瞧看,所以一大早就装扮妥当,等坐上马车,心念一转,临时将许元姜也带去。
承定侯府的正门旁一早就卸了门槛,入府的华盖雕车络绎不绝,来客见是简氏的车马,少不了一阵打量,见下来的是几名女眷,才缓缓移开目光。
跟着简家的人出门,再不济也不会有事,许元姜虽然不太情愿跟来,却也不会拂去姨母的脸面。
余夫人常年和丈夫同僚的官眷打交道,认得不少熟客,眼下在正庭和夫人们说闲话,不需要太多人陪同,便和那些夫人们一样,将身边的尾巴清减下去。
绛罗带着许元姜,来到女客这边自行走动。
许元姜怀揣着心事,再过一阵时日就要到年底,等到法华寺修缮告罄,晋地派来的人马就会过来完礼,这也意味着,回青州再不是初时那般遥遥不可期。
最初意识到这些的时候,她的心中不无期待与激动,然而渐渐地,这股快慰终是在某种怔忡中慢慢消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