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影落在书案石墨上，桌上的画盏洒下光影映射在米白色宣纸上，冬璃手中墨碇打磨的声音清脆悠缓，她研墨的动作很是娴熟。
不过一会，玉制的砚上浸染上一层清薄的黛色石墨。
她将研好的墨轻放在烛光蔚然的书案上，又在案边俯身坐下，托腮凝望案前人棱角分明的侧脸。
师父又在编写调制丹药的材料剂量册，他已经维持写字的姿势很久了，潜心看着药籍，望都不望她一眼。
书中所记录的药，多是用于修复气血和元神的，还有其他一些武斗时增进气、力的丹。
这些大补仙丹某些有一定副作用，几粒下肚便能反噬侠士的修为，作用迅猛，所以只能短暂使用。对应有长期作用的草药，泡茶入口苦涩需配合甜味汤水食用，三七粉、海黄散、健血草诸类药材疗程多且慢，进入制药铺买药通常按大剂量秤算。
这夜走过的时间漫长，云寒终于合上制药纲目。他告诉冬璃，她的十八岁生辰快来了。
他问她，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冬璃不会刻意推算自己的生日，她只会掰着手指头数，自己在这世上，像是已经活了十八个年头。
真的，她的生日快来了。
明天 ? 后天 ? 还是后两天?
她的生辰八字师父一直替她记在簿中，云寒记事簿上陈列各种琐碎的日期，他凭借卓人的记忆力将它们对应人事、分门别类铭记在心上，他的记事簿与记录草药名列的纲目，一同安静摆放在书案侧的檀木柜间。
他却从不会提醒她看。
十八岁，对于普天下女孩来说是个醉人的花季，短暂的花期世间人一生只有一次。
冬璃衣服和首饰都不在乎。
冬璃心里盘算着，那些俗物乃“寻常之物”。朱唇一撇，倒有几分刁蛮小姐的姿态，她暗自道：“别人都有的，我才不稀罕呢。”
冬璃想要一本叫《惊雾》书册。
《惊雾》是一套剑法。里面书页经年破碎遗落于民间。《惊雾》剑法是栖雾剑的铸剑者溟沧亲自撰写的，拥有这套剑法，冬璃便有机会成为剑修。
但她不敢将自己的愿望告诉云寒。
桃枝听后一头雾水，对她说：“你怎么会相信这剑里住着剑灵，他们还会钻出来和人讲话 ? 你那天怕不是做了什么美梦，记住的是自言自语说出的胡话吧 ?”
“《惊雾》剑法? 若真有这么好的剑谱，肯定早被人间剑客疯抢完了，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拼凑出一套完整的剑谱 ? 简直是痴人说梦 !”
冬璃遗憾桃枝并不理解自己精进武艺的决心。
若是没有，那她便自己写 !
冬璃心中陡生大胆的主意，既然前任剑宗能编撰剑法，现在栖雾在她手中，她为什么不能写呢 ?
她要独创新版《惊雾》剑法，一本最适合自己的剑谱 !
两天后，朝霞欲落，时迁晚阳。
冬璃沐浴后换上一套新裙服。翡绿翠罗裙，裙上点缀碎如星辰的装纹，配素色菱纱衣摆。她手里执着光亮的流萤灯笼。刚点过绛唇描完黛青翠眉的她，好生一副明艳动人的模样。
今天夜间出门游街，她在腿上系了两个银环装饰，银环上挂着玲珑的银铃铛，每走一步，铃铛便发出悦耳的“铃铃”声。
冬璃走出闺房去找师父。云寒答应她送给她最好的生日礼物，只要她想要，他所给的都会竭尽所能。
二人走到灯火葳蕤的长街，来到凤城最宽敞的长巷。
这是一个著名的美食巷，臭豆腐、滋滋响的烧烤、流油的烤鸭、甜米酒和各种特色糕点......推着小吃车商贩叫卖声嘈杂不绝，叫人辨不清声音方向。
此间车马攒动，人群熙攘如流，人声不绝于耳，晚风裹挟丝丝凉意，拂面而来。
冬璃走在云寒身边，但矮小她的所走的步子实在太小了，不一会便被师父落在了身后。
“爹爹，等我 !”她调皮向前方喊。
前面云寒一愣，这才发觉自己落下了小徒弟。
“你方才，唤我什么?”他停下脚步，转过身，冬璃踏着脆铃步向他跑过来，他垂眉不解地问她。
冬璃吐了吐舌头：“师父你走得太快了，我腿这么短，肯定跟不上你 !”
她将自己的手伸了过去，神采奕奕地问道：“能不能牵着我走。”
一张小脸满是恳切，眼中光芒四射，星河光亮般闪耀动人，一瞬间，所有从街头抖落的灯火都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