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也怎么可以做别人的狗,即使是哥哥也不行。]
闻言,中也泄了力,一把握住魏尔伦的腕,向外走去。把太宰的胡言乱语远远抛在身后。免得一会儿他俩再打起来,今天的情报课就此取消。不,也许是永远取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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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竟是一语成谶。
再也见不到了啊。那张可恶的笑脸。
眼更热了。中也抬手想揉,却摸到一脸湿凉。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原来这就是那种液体啊。人类在心绪极度起伏时,从眼眶里溢出的无色情感具象。
他终于也有了,但他宁愿没有。因为,好苦啊。
中也无意识地一遍遍舔舐着咸涩的唇。他仰头靠着窗,似乎想离阳光近一点。这样液体蒸发得快。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游泳吗?我告诉你。”
视线上移,中也望向天花板。有些出神。
“一开始其实是不喜欢的。阿呆鸟总是拉着我出任务,却从不准备返程交通。害得我们总是得游个大半天才能回来。回想起来还是很可气。但后来……”
闭上钴蓝的眼,中也想象着自己,坠入深海。
“后来有一次为了寻找沉海的宝石箱,不得不临时下潜。你知道的,只要调节自身重力就能快速沉浮。于是我很快就找到了箱子。同时,也发现了潜水的乐趣……我不能控制液体,这你也知道。所以在深水的时候啊……我仿佛失去了力量,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十六岁少年……”
每次被幽蓝包裹着的时候,都安心到要睡去。所以太宰隔着水传来的嗡嗡声总是格外喧嚣,强行唤醒他难得沉静的灵魂。再次狂暴起来。
“你每次真的很吵,吵着要知道答案。结果呢?”
中也复又睁开眼,盯视着身前人。蓝色的眼亮得吓人,锐利甚至仇恨。
落到太宰身上却又轻柔了。现在的青花鱼像泡沫,仿佛一碰就会破裂成雾,不用风吹,自己就散了。于是,他的话语也如呓语般,不愿惊扰安睡的人。
“现在我说了……你听得到吗?”
徒留泪痕的脸再次湿润起来,中也抱着头蜷起了身。
03.
这混蛋总不至于为这点事就无聊到自裁了吧。理智告诉他,现在应该去找首领了。但私心里,他想和他多待会儿。想知道为什么。如果这世上还有谁知道原因的话,应该也只有他了吧。中也苦笑着。继续在今早的记忆碎片中,寻找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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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到太宰时,是课上。
他没骨头似地趴在讲桌上,一如往常。不过今天可能是由于发还未干,他并没支头而是改为了托腮。
[今天,我们讲讲,如何快速、准确地、自||杀。]
[你要教什么?]
中也率先发出了质疑。在太宰还未抽出怀里那本《完全自||杀手册》作为今日讲义时。
[这位蛞蝓同学,请注意课堂纪律。提问要举手。]
窃笑渐起,在太宰的扫视下迅速噤若寒蝉。而后,鸢色的目光停在橙发少年身上。课便正式开始了。
孩子们都习惯了。这个比他们大不了多少的,漂亮到可怕的小老师,在课上总会盯着中也君。大概是想抓他开小差,然后当场勒令下课后去他办公室惩戒吧。因为这样的事,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虽然中也君说,他从没去过。但怎样都无所谓,毕竟有个嘲讽技能点满的同学吸引火力也是极好的。他们只是好奇。好奇为什么只有中也君可以去老师办公室。当然,也并不是他们想去,只是在太宰老师明令禁止他们进入,甚至是靠近后,自然而然产生了冒险的欲望。但现在,已经没人敢了,因为曾试图探秘的人都下场很惨,无一例外。除了中也君。于是对太宰老师抱有美好幻想的一部分同学心里发酸,所幸被中也君的拥护者通通拦下了。因而这些暗地里的涌动,中也君是无知无觉的。不过,太宰老师可能知道,毕竟他那么聪明。但也有可能不知道,因为,他眼里只有中也君啊。
[作为情报人员,为了避免你们在被俘后受不了酷刑而将我方情报全盘脱出,自||杀是必要的技能。]
以此为引,太宰开始了长达三小时的激情演说。
真是从没见过这家伙上课时这么热情。中也对太宰的凝视早已熟视无睹。他左右四顾,发现孩子们也被异常兴奋的青花鱼所感而奋笔疾书。于是,他为了掩饰忍不住翘起的嘴角,将头埋入臂弯,默记着内容。他谋算的能力自是比不得太宰,但他的记性很好,大概是因为初始数值设定比较高吧。
太宰长篇大论了许多,从吊||法讲到坠||楼。都是确实、简单、无痛苦的,人类所想出来的艺术品。但最后的落脚点无一不是,若是未遂,会有何种惨不忍睹的后半生。毕竟未遂的可能性很大。比如高空坠落的话,就要精心挑选八层以上,没有不可跨越的围栏,且楼下无树木,路灯,车辆,积雪,行人的高楼。不然,就会面临惨淡的人生或是更悲惨的被俘。这样的高楼在现今的繁华都市可不多。
[所以,结论是。为了避免两难的境遇,烦请各位同学平日里小心点,不要被发现。GH不负责收尸。]
太宰的话是对大家说的,但视线依旧没挪动。
[又像蛞蝓一样睡了一节课的中也同学,下课请来办公室。]
谁去谁是小狗。中也腹诽着。他和旗会约了午饭。也不知今天是什么日子,竟然有蟹肉煲,去晚了肯定抢不到。这混蛋要是知道,早就下课去顶楼等着了。馋嘴的小个子直起了身,蓄势待发,只等太宰迈出门。
[老师,为什么没有提到服药呢?]
稍显稚嫩的提问拦住了太宰的脚步。是枣织。也不知上次的任务给她留下了什么阴影。中也沉默地望向这个娇小的长发女孩。
[唔。是个好问题呢。]
太宰脚下一旋,倚上了门。
[因为服药是不可能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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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中也猛然抬起了头,红光一闪,落到门廊的小桌旁。动作粗鲁地拿起了那个瘦高的玻璃杯,放在鼻下嗅了嗅,浓烈的酒气激得他皱起了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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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临被俘的时刻都是千钧一发。除非是烈性||毒||药,不然任何药物。即便是在酒精的催化下,都得确保服药后至少八个小时不被发现。不然洗了胃后,你们照样得在敌方的拷问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到这,一袭黑衣的少年笑了。仿佛在惋惜。
[而烈性||毒||药,我们敬爱的森先生明令禁止使用。所以GH,是没有的。当然我个人也极其不建议服药这个选择。它太不确实了。每个人的药物耐受度,都不一样。我自己就试过很多次了,最常用的是卡尔摩汀。八毫米的白色片剂,超苦的!若不事先垫胃,一定会生理性呕吐到酸水满地!]
太宰夸张地扇着手,像是空气中真的有什么难以言喻的气味似的。
[但我不还是站在这,给你们这群乳臭未乾的小子们上课吗?还是说,你们看到的是鬼啊……]
一时,森冷的风席卷了满屋暑气,孩子们都缩起了脖子。除了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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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也以从未有过的速度,在脑内回放着记忆片段。自动忽略了那些黑色废料,提取出了关键词。
卡尔摩汀,白色味苦。
他轻舔了杯壁上的雪色粉末,眉刷地蹙起。辛辣,苦涩。应该就是了。
但如果真是这样,那就不对了。
从下课到现在一小时都不到,中枢神经系统还不足以被控制。更何况太宰说他对此类药物耐受度很好。若再算上呼吸停止后□□冷却的时间。
完全不够,完全不对。
但为什么?为什么已经凉了啊?
中也飞速运转的系统宕机了片刻。他呆愣地将杯子轻轻放回了桌上。
为什么呢?是他记错了吗?
然后他想起了太宰一直随身携带的手册,于是又蹿回了办公桌后。焦躁甚至是有些粗暴地扯开安静少年披肩的风衣。双手胡乱地摸着各处内兜。在西装里侧左边的口袋里,划破了手指。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中也迅速抽出了太宰身上唯一的物件。
一个信封。
白色烫金,边如薄刃。
角上落红刺眼,却终是比不得正中的那几个字。
中原中也親展。
太丑了。不是太宰的字。歪歪扭扭,像是初学者的照瓢画葫。可中也没心情笑,他只有愤怒。有人对太宰做了什么。因为他。
不管是谁,都将付出血的代价。
燃着这样炽烈的怒火,痛失搭档的少年强忍着撕碎一切的冲动。小心地拆开了信封。
而后,信笺翩飞。在夏日的艳阳里,与浮尘共舞,白鸟一般落在了棕黑发少年的怀里。诉说着岁月静好。
只是橙发少年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