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毕,他双目深情诚恳与她相对视。
“殿下自是会有更佳的良缘。”谈秋意独手轻抚手腕,那只右手自打残后,便成了件精美玉器,根根晶莹剔透,尖处染了海棠汁液,薄粉诱人,只可远观。
如若可以,她更愿同他直接挑明,叫他不必再惺惺作态,如此仅会徒增膈应罢了。她于前世最后一次征战前,已然查明,所谓大荆七皇子,乃是裕兰古国后代。不巧,她父亲谈徊便是那位领兵,灭裕兰古国之人。
然则,锋芒毕露风险太大,她不欲徒增对手,尤其是有这般恩怨在内的对手。
“无碍,我钦慕的是你,与其他无关。”荀淮眼底似有暗潮翻涌,他许是想到些什么,瞧向谈秋意的目光有些极力克制的疯狂,顷刻却又回归柔情。
他道:“我可以成为你的另一只手,为你洗手作羹汤,为你描眉点绛唇。”
缘何故作痴情种,谈秋意心生烦躁,绑有袖箭的左腕微动,欲一箭杀之,终是忍耐下来。
她作不经意间,瞥了眼前堂门楣,眉染哀色:“殿下不必再多言,若是无事,还请先回吧,岁晚娘娘该是忧心了。”
她于香檀木椅上站起,轻缓朝前迈了几步,背对荀淮道:“秋意身体有些不适,便不奉陪殿下了。”
荀淮默默送她离去,倏而垂头沉下面色,双手五指掐进手心,丝毫不觉已是破皮流血。
轻柔眉心,谈秋意回偏院后,小憩了会。
这一觉醒便是黄昏后,日暮西山,洒落金色余晖。
指尖攥着一封信,浮珊匆匆推门而入,顾不得顺平气息,“小姐,这是那位谈笙笙托下人交予我的。”
谈秋意端坐于镜前,左手执梳于墨发间穿梭,嗔笑她:“也就你胆子大点,敢直呼她名讳。”挽好流云髻,配一根朴素白玉簪。
浮珊圆圆双颊登时充气,宛若个棉花团子膨胀起来,“她那般心思歹毒,竟是想谋害自己的嫡长姐,我浮珊第一个不耻!”
“那你猜,她今夜约我出府逛这周桥夜市,是何居心?”谈秋意削葱玉指一张,信封轻飘飘落于桌案之上。复信手执起一盒口脂,细细打量了番色泽,不甚满意。
“不安好心!”浮珊横眉怒目,而后急忙劝道:“小姐,你还是拂了她吧。”
谈秋意敛下剪水双眸,出声轻轻柔柔,颇为慢条斯理,“先不必急着担心,若你见我两个半时辰还未归,直接寻去官府报案即可。”
浮珊仍有不安,“我陪小姐一同去!”
“她点名让我一人去,说是羞于叫旁人瞧见,望我体谅。”谈秋意拧开新的口脂玉罐,涂抹薄粉丰唇,霎时,苍白面上横生绛梅春。
“你,不许去。”
“卖茶汤喽,好喝的茶异汤。”
朝钟暮鼓褪散后,明月孤云已然高挂暗空。
“小姐,瞧瞧这姜鼓吧,再卖一支,老身就回去了。”
“卖诗文喽,你出题,小生为你作诗……公子,你且看这立牌……”
昨夜汴华城刚发生过动乱,生生毁了那陌上灯火的好日子。因而,今夜虽是未降雪,汴华城周桥下的夜市,仅有三三两两行人而过,唯有贩卖精巧玩意儿的小商,为谋生计奋力挣扎着。
而将军府的两位小姐,罕见得一同出现在了这里。
“长姐,落水一事是笙笙做错了,你若是心里有气,只管骂我吧。”心高气傲惯了的谈笙笙,鲜少有这般做小伏低之时,她抿紧唇,绞了绞指尖的蚕丝帕,动作有些不自在。
谈秋意左手捻起一小摊上的珠钗,仔细打量着,语气和缓道:“笙笙不必介怀,咱们总归是一家人,哪有记仇之说。”
谈笙笙娇俏的小脸上愧意难掩,带了哭腔:“可是我将姐姐的手……我当时也不知着了什么魔,做了这样天理不容之事,笙笙很后悔。”
她轻轻执起谈秋意埋在宽袖中的右手,抬眸间水雾荡漾开来,“我今夜约姐姐出来,是为了散散心,亦是想送样赔礼给姐姐。”
与她相视良久,谈秋意叹了口气:“你这般,便是生分了。”
付过银两,她伸出左手从小贩那接过一样精美物件,转身将它别在了谈笙笙的粉色衣襟前。
“送予笙笙。”
“这是……”谈笙笙埋低头颅,见着一昙花样式的压襟配饰,洁白瓣叶团簇,裹着内里芯黄的蕊。无愧于月下美人的称号,玉洁冰清尘不染。
倒是叫她喜爱极了,如此美好之物,着实配她。
谈笙笙仓皇垂眸,敛下动容之色,“姐姐,我现在就去将赔礼给你取来,你且在这稍等,笙笙一会儿就回来。”
她提着桃粉裙摆跑了,几步之外的距离,忽而转身,朝谈秋意粲然一笑。
只是,她这一去便是一个多时辰未归。
谈秋意寻思着常人现下的反应,决定朝她离去的方向寻寻看。
徒行夜市二里后,她嗅见了烈酒香气。
仰头观去,只见一排明黄灯笼,疑星落似月悬,高挂酒楼二楼屋檐翘脚之前。其也为楼上相拥而站的二人,洒下缠绵的光辉,照亮他们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