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姑娘还是顾忌下身子为好,若是病倒,治灾一事怕是要耽搁些许时日。”
荀诩一手执伞立在她身侧,另一手稍加使力夺过她手中那破破烂烂的伞。他的目光终点凝在她纤长浓密眼睫之上,恍惚间觉得像是雪雕成的人儿。
“多谢王爷。”谈秋意反应过来之后,朝他言谢。
“这是你今日同我道的第三声……谢。”荀诩尾音未尽,在原地却是愣住了。
他瞧见,谈秋意抬首朝他笑弯了眉眼。沧州这场漫无边际、歇斯底里的大雪,在她眸中戛然而止。
“路程不远了,等到梅苑住处,秋意便还给王爷。”
两人身高相差极其之大,荀诩目测起来非八尺之高,谈秋意暗自估摸着,还得再加半尺。立在他身侧时,她纵是微微仰头,亦只能瞧见点荀诩冷白的下巴。
气息清爽干净,冷冽幽香。
她甚是满意。
毕竟这样的人,才最适合做她裙下臣。
正如她所说,不过一炷香时间,两人回到了住处。
白府梅苑一向是用来接待贵客之地,而白筵宽以待人,严以律己惯了,哪怕己身已然囊中羞涩,可这梅苑环境布设仍旧可以说无一不是精细无比的。
沧州地北,气候严寒,实际上是种养不了梅花的,可并不妨碍百姓对这岁寒三友之一花卉的喜爱,幻想着常插梅花醉之乐趣,体验番踏雪寻梅之意境。
得了个雅趣名儿,梅苑之内的住处还设法做成了温室,火齐屏风一立,幔帐织羽串珠,锦绣绒毯高悬于壁上,低展于羊皮靴足下。
不远处设有碳盆,炭青硬如铁,乃是荆国友邻岐萨盛产的瑞炭,无焰火却有光。
如此一来,这沧州冰河期的冬天倒是也能勉强度过,却是仅限于大户人家。
荀诩手中握着谈秋意还回来的鹤氅,身形凝滞。
不过是披在她身上一柱香时间,就已经沾了馥郁清香。
不比沉香那般浓烈,也非阁中香清浅,而是恰到好处的夹杂了荔枝苦楝花的香,清远绵长。
“嘎吱”一声,门被从外处打开了。
荀诩顿生警惕,“归”未经过他允许,是不会进来的。
“小意就尝一口,宁晃你自己回去喝吧。”
来人摇摇晃晃,薄粉丰唇水色泛光。
“不要再说王爷的坏话啦,荀……王爷是好人……并非,并非故意与你作对结仇的。”
是谈秋意,她回去短短的时间内,竟然还同宁晃喝酒了?
“宁大人还说喝酒暖身子,还说这酒是最不醉人的果酒,可……小意面前怎么出现了别人呀……”谈秋意揉了揉水色盈盈双眸,眼角更染枫霞。
她走到荀诩面前,抬首端详他,“咦,宁大人不是走了,就只剩小意一人了吗?”
“本王不是宁晃。”
荀诩提醒,微一思索,复道:“你走错地方了,这不是你的住处。”
“对,你不是!小意记起来了,方才明明就才将宁晃送走,我还出门同他挥了手……”她眸光一亮,双颊渐渐浮上桃花粉意,且有加深之趋势。
“那……”
她踮起脚尖,轻扯荀诩衣襟,露出八颗皓齿,笑得有些傻意:“偷偷告诉你,小意可厉害了,一点都未暴露自己不胜酒力的事实哦,就……就喝了一小口便借着不喜推辞啦,宁晃一点都没看出来!”
“嗯,你向来就聪慧。”荀诩轻轻拽下她左手。
既然不是“归”,而是个沾酒便醉的醉鬼,那他自然就不必在意了。
“你的屋子在隔壁,往西……”声音戛然而止。
荀诩的右手被她牵住了。
“我认得你,你是小意的心上人。”她用被扯下来的左手,紧紧抓住荀诩的无名指和尾指。
荀诩刚想反驳,被她猛然用力推倒在榻上。
“心疼一下秋意吧,秋意很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谈秋意面上绯与雪双色愈发分明,眸色谈不上清白。
荀诩躺在她身下,别开目光:“你认错人了。”
“秋意不会认错得,你就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