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思思吃不了生食和肥腻的东西,但这家寿喜锅即使不蘸生鸡蛋液也同样美味。
余一言剥掉了鳗鱼上带着油脂的部分,重新滚了一圈酱汁喂给她,喂到第四块的时候隔着桌子吮了一下她的嘴角。
他没点任何刺身,但点了咖喱乌冬面,这是她头一回尝试将这两样配在一起,但居然比配米饭还好吃一点。
鲷鱼烧里的红豆已经软糯得化开了,混着清新的抹茶酱,咬开酥脆的外皮,一□□浆。
她把食指沾上的那一点绿色馅料舔去,然后看见他又拿手指摁了摁眉头。
他不知什么时候起十分爱做这个动作,就像她害羞时会忍不住踢石子那样,她观察到了这个现象,但没观察出他的具体情绪。
等买单的时候,她发现他竟然会说好几句日语,不太熟练,但发音标准。
他好像天生就擅长做很多事情,譬如快速地学习一门外语,譬如精准地掌握烤肉的火候,譬如完整地用刀给水果去皮,也譬如无师自通的熟练吻技。
回去的路上倒走得很快,宋思思没再作妖,但在经过楼下便利店的时候,余一言停住了脚步:“明天上午看完富士山,下午去大阪会有很长一段路程,我们进去买一点吃的。”
这是一家种类齐全的便利店,即使是在冰天雪地的冬日,冰柜里也放了各式各样、五彩斑斓的雪糕。
以往余一言并不让她在冬夜吃冰棍,但今天却一反往常地允许她在结账时可以过来挑一根。
不知是霓虹国的便利店历来有这样的传统,还是这家的商品实在过于齐全了些,冰柜旁边还摆了个书架,上面放满了打着马赛克的光碟和漫画。
宋思思不可避免地将目光聚焦了上去,这一回,余一言没来捂她的眼睛。
她偷瞄了他一眼,除了耳朵更粉一些外,看不出什么别的表情。既然他没有来制止她的意思,她便厚着脸皮拿起了一本。
这比看小说要直观得多,也比看真人要美妙一点,且关键部位全都打了码,因此,呈现出一种含蓄的漂亮来。
宋思思打开了新世界的窗户,窥探到了里头部分真实的样子,好奇心促使她想要继续看下去,但旁边越来越响的呼吸声使她没办法专心致志。
她在尽力忽视余一言的存在,但依然控制不住烧了脸颊,在翻到第十页的时候,她混沌的脑袋已经不足以支撑她看懂书上的内容了,她只好把它放回了架子上。
余一言的掌心是滚烫的,且温度还有越来越高的趋势,他没有对她的行为发表什么看法,全程一言不发,在她放下漫画后牵住她去了另一个货架。
这个货架上全是一个个方形纸盒,最小的大不过手心,大一点的好比手掌,且颜色繁多,金色的、银色的、红色的、黑色的、白色的。
宋思思认不出牌子,但她清楚地知道那是什么。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这类东西通常会出现在国内超市结账处的货架上,由不得她不知道那是什么。
她有点懵了,但同时内心深处的另一个小人跳出来:“你难道真的不知道吗?他今天表现得够明显了。他把成人礼推迟了几天送给你,他在天还亮着的时候就说很晚了,他强调了好几次你再捣蛋就吃不成饭了。”
她看见余一言拿起了写着硕大数字的盒子,那个数字是零零一,上面的日文他并看不懂,迟疑了片刻,他把这个牌子的每一种都拿了一遍。
购物篮里的零食上被堆了很多小盒子,宋思思不记得要去拿冰棍了,他们在直接往结账的柜台走。
但余一言并没有立刻付钱走人,他滚烫的掌心放开了她,那只灵巧的、可以用筷子完整剥下鱼皮的右手把篮框里的盒子一个一个拿了出来,摆在了台面上。
他学会的那几句日语并不足以让他顺利地和收营员完成复杂的对话,于是宋思思准确地听见了他在用英语反复确认哪一款的尺码最大。
那个收营员的口音实在不太标准,许多元音他都无法分辨,原本流畅的英语单词被他念出了强烈的分割感,必须竖起耳朵才能艰难地理解他所表达的内涵。
余一言似是不太放心,他拿起收营员指示的最大的那盒,用英语又确认了一遍,某个直径是否能够使用。
宋思思极端不自在地挪开了几步,因为她听见收营员夸张地用日语说了声,了不起,然后拿眼睛把她上下扫射了一遍。
最终,那个年轻的收营小哥拍着胸脯用他那口樱花味英语告诉余一言,别的不行,但这盒标注的最大范围恰恰好卡着他说的尺寸。
等他们走出门的时候,余一言停住脚,和她说了这么久以来第一句话:“冰淇淋还没买,你要再进去拿吗?”
宋思思并不敢看他的眼睛,她连话都不敢说,她甚至连摇头点头都做不到。
余一言又来抬她的下巴了,他没有给她躲避的机会,盯住她的眼睛问:“我之前说再等两个月,现在两个月到了,你当时的话还算数吗?”
似是怕她不理解,他又解释了一句:“两个月到了,你现在已经满了十八岁。”
心里的小人跳出来:“天哪,看看他说得多冠冕堂皇,东西都买好了,竟然还来问你算不算数。”
但另一个小人嘲讽地开口了:“得了,别装了,宋思思,你明明也在期待这一天。”
宋思思没有告诉他算不算数,她仍旧不敢说话,但她踮起脚尖在他嘴唇上碰了一下。
计划赶不上变化,这句话是经过无数次验证的真理。
宋思思没有看成富士山,也没有玩上环球影城。
余一言从那晚开始,就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永动机,他们像那个夏天试着各种接吻一样,现在又在试各种姿势。
宋思思不再觉得这个房间哇噻了,这简直就是余一言精心挑选过的教室,每一个角落都会遍布他们的身影。
浴室里的整面镜子,带着电动按摩的圆形浴缸,跪在上面软到能陷进去的亚麻布沙发,怎么逃都逃不到头的巨型榻榻米。
这一切摆设,显然都是有预谋的。
他们在酒店整整呆了四天没有出过门,除了客房送餐和换洗床单外,也没人来打扰他们。
好像这个世界上只剩了这一件需要做的事。
宋思思以后再也不愿意来霓虹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