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片漆黑，树影斑驳于窗，鬼魅灵动。
苏易还没醒，薛紫夜动不了，索性就再往温暖的胸膛挪了挪。
苏易被蹭的醒了，对上了盯着他的眼，看过去的瞬间，那双眼又立马落荒而逃,苏易将它抓回来，对着那双眼静静的问：“师姐，你还爱我吗？”
肉眼可见的，师姐眼眶湿润。
他的师姐，年少时爱哭，是一个小哭包，真真假假，眼泪说来就来。分别数年，重逢时她没哭，受伤了没哭，遭人羞辱责骂没哭，被魔尊一脚废了双腿没哭，当了一枚早晚要弃掉的棋子没哭，保不了孩子没哭，他以为，他的师姐已经不会哭了。
他问你还爱我吗？她哭了。
眼泪还没留下来，又生生被憋了回去，只留下通红的颜色和他对视。
紫夜喉结滚动，嘴唇微动，苏易以为她要说什么。
“唔……”
是呕吐，五个多月来的第一次孕吐，吐在了苏易身上。
苏易一脸懵，这一偶然，苏易也意识到若留师姐一人，薛紫夜大概能把自己呛死。自那开始，苏易便不会让她独处，除了润晴，小话痨林冉也当起了监工，整天在薛紫夜耳边说个不停，倒也好，有了林冉的聒噪，她倒显得安静了不少。
苏易依旧很忙，他问师姐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但他也早就有答案。
时光晃悠，又过去了三个月，孩子已经到了可以出生的时候，魔族也清剿的差不多，是时候，和魔尊做最后的较量了，神魔契约到了最后的时候。不日，苏易将前往舒夜阁，为这最后的一战，为最终的告别。
这一夜，苏易很安静，挟裹着一身酒气。
苏易很少喝酒，一生至此，醉过三次，第一次薛紫夜入魔，苏浅苏远棠相继离世，第二次，采薇离世，第三次，在今夜。
薛紫夜躺在床上，看着苏易一步一步向她走来，难得地，露出了一个不参杂忧愁的笑，天知道，这一个笑有多放松，奈何苏易醉眼朦胧，看不清。
苏易坐在了地上，趴在床檐，眼神飘向了虚空，然后开始他的自说自话，他说：“师姐，想过吗？归途即来路。”
薛紫夜觉得好对，这样的话她是说不出来的，她会说结局和死亡，说不出归途和来路这样听起来竟会产生愉悦感的字眼。
“我知道，你也挺无辜的，也挺可怜的。”
心又开始疼了，他们几个，谁又不无辜呢？
“可是怎么办呢？得到过太阳，怎么能失去太阳？”
“……”
虽然含蓄，还是听懂了，他在解释，试图让她理解他的无辜和可怜。薛紫夜缓缓闭上眼睛，艰难的吞下了喉头涌动的痛苦，她理解的，采薇是他的太阳，没有太阳他是活不了的，他在死亡的轮回里紧紧抓着最后一丝希望，又怎么可以放手，他得把她拽回来，继续照耀着他的生命。
“我也想过，算了，要不随她去吧？可只要一想到她灵魂不得安息，我就难过，就受不了，比死了都难过。”
说来，神魔契约苏易又何尝不是有自己的一份私心，只是这份私心被大义照耀，以至于他不会觉得有何不妥，他的一生，太明白自己要走的路，要做的事。
他护着这人间清明，也将自己的灵魂置于杀戮，用千千万万条生命祭奠，也换一人安宁。
薛紫夜想过他的情深，却不想过情深至此，那些采薇陪他走过的日日夜夜，从来也不是说说而已，恰如她和公子见月，无间暗夜的陪伴于寂静处振聋发聩。她和小师弟的人生于十六年前分道扬镳，于这十六年后又短暂相交，所幸，没有背道而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