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真没关系。”
“不对,没关系她咋三天两头朝这里跑呢?我看巧玲对你好像有点真像高明楼说的那样,从眼神里也能看出来。”加林他妈一本正经的样子。
高加林只好实话实说:“妈,真让你说对了,不瞒你说,巧玲在学校时就喜欢我,要和我交明友,被我拒绝,可她依然不死心,这次辞职确实是为了我,她要摆脱三星和高明楼的控制,去复习考大学,至于我和她之间的事我已给她讲得很明白,让她死了这份心。”
想不到加林他妈并不同意儿子这么做:“儿子,你这样会不会伤了巧玲的心,俺看这丫头不错,长得和她姐一样俊,还有文化,咱的条件不好,你可不要太挑剔了,像刚才那个啥萍是不错,可人家毕竟是城里人,这样的咱高攀不起,能找个像巧玲这么好的农村姑娘,妈就烧高香了。你要知道我和你爸最大的心事就是你能尽早成了家,你可不能往高想。”他妈说着说着眼泪流了下来。
“妈,并不是我朝三暮四,攀龙附凤,我和巧玲真不合适,一她是巧珍的妹妹,二来她和三星相处这么长时间,而且我还亲口向三星保证过,决不做对不起他的事。不瞒你说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把巧珍抛弃,她赌气嫁给马栓,经常遭马栓的打骂,这次差点没把孩子给打掉,幸亏及时保住了孩子,由于我的过错使巧珍遭受这样的痛苦,妈,我心里愧疚的很,所以我一直放不下巧珍……”
加林他妈立即插了上去:“你说巧珍过的不好……我的天那,你还想着巧珍,可她是人家马栓的人了,我的傻儿子。”
“这我都知道,可心里一直放不下她,总觉得是我害了她,这窑又塌了,马栓的病又治不好,以后的日子会更难。我总想帮一帮她。”
“可……可是她是人家马栓的人了,你咋帮她?”
高加林连他自己也不知该怎样帮她,尽管巧珍已经嫁人,可心里依然放不下她,她的影子始终浮现在他脑海里赶也赶不走,好像扎下根似的,他对母亲说:“不说这事了,我想安静一下。”说过便闭上了眼睛。他知道明天手术过几天就可以回家休养了。他在医院里刚醒过来时意志消沉到了极点,如同四面楚歌陷入绝境,精神几乎到崩溃边源,但是自从巧玲上次来之后,心态突然间发生了180度的大转变,消失的斗志又重新燃起。这几天晚上他一直在构思主题,他准备在出院前把主题和大纲定下来,等回家后就开始动笔,他计划在年前先出一部中篇小说,练练笔等年后再写一部长篇。不论如何要在腿伤痊愈之前完成。所以说这几天他除了读书以外,就是构思大纲。他不想把这有限的时间浪费在无聊的谈话中。
就在这时病房中突然有人搀扶着一位三十多岁的伤者进来。伤者躺在床上,那人去办入院手续。
患者尽管腿上有伤,但衣着新颖洒脱,尤其是他那油光发亮的分头,梳得井然有序,分缝清晣笔直。高加林一眼认出他是文教局创作室的唯一的创作员陈红军,曾经和他一同去地区参加过文学创作培训,他们俩个在一个房间内住了几天,那次他老婆去地区找他,晚上没回来。他只好给他们腾了地方,到别处借宿一夜。高加林赶忙招呼;“陈老师,你怎么啦?”
陈红军听到喴声扭脸一看是高加林惊奇地问:“是加林,你怎么搞得也住院了?”
“腿被砸伤了,你呢?”
“别提了,我清早骑车去上班,走到剧场拐弯处,突然杀出一只猫来,我怕轧着它心情一紧张,车子一歪摔了一跤,没想到把右脚的韧带给扭断,你说倒霉不倒霉?我刚才还想着你哪,我这一住院得几个月,单位那摊子就没法干了,想让你过来帮几个月忙,看样子你是帮不上了。”
“还是你一个人吗?”
“可不是,连剧团加曲艺团两下就我自己,整天忙的晕头转向,年初我就给杜局长说过,想让你来帮忙,他说是该要个帮忙的,可经费暂时没着落,所以一直没有落实。这么巧在这里碰上了你。现在你在干吗?”
“还能干吗,修理地球吧。”
“去年我看到你写的几篇文章,最近好像没发现,凭你的文才你应该写下去,千万别搁笔。”
“谢谢陈老师的鼓励,在农村干活累得腰酸背疼的,也没那个心思写了……”
这时一位二十多岁容貌俊美、身材匀称的年轻女子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袋苹果。她满脸惊慌一进门就问:“红军,咋搞的,把我吓死了。”
“脚韧带扭伤了。”
“这么不小心,我一听就赶了过来,疼得很不很?”把东西朝医柜上一放,上去抓住陈红军的手。
陈红军倒是有些不自然:“不要紧。”他可能觉得加林在,马上从那女子手中把手缩了回来。
“还有啥需要办的,我去办。”
“手续单位的同志已去办了,你坐下来歇一歇吧。”
那女子大大方方,毫不拘束地坐下来,从袋子里掏出一个苹果,到外边用自来水洗了洗,然后拿出刀子把皮削掉,递给陈红军。
高加林认得这位就是去年到地区找陈红军的那位女子,当时陈红军说是他老婆。于是便招呼道:“这位是嫂夫人吧?”
没想到这女子的脸“唰” 的红了起来。陈红军也感到有些窘促,忙解释道:“这个称呼为时尚早,现在只能是女明友而已。她叫孙海容,是人民剧场的会计。”
“对不起孙会计,去年在遥平和陈老师一起培训时,见过你,我以为你们早就结过婚呢。”
经他这么一说,孙海容忽然想起去年在遥平和陈红军会面,晚上是他把房间让出来,脸色更加红了,尽管如此也得回敬一声吧:“不客气,你的腿咋也伤着了。”
“窑门倒砸的,你们剧场情况还可以吧?”
“效益不好,改革开放很少人听戏,现在改放电影了。”
护士进来叫陈红军去做检查,中断了他们之间的谈话。孙海容扶着陈红军跟着护土去拍片。
高加林望着走出病房的这两位,不由地想起去年他和陈红军在遥平培训时发生的一件事,那是高加林刚参加工作不几天,正好地区文教局举办文学创作培训班,本来只通知文化局创作员陈红军一人去的,高加林为了提高自己的创作水平,找领导景若虹去宣传部多争取了一个名额,和陈红军两人一同去参加培训。那天下午陈红军让高加林替他请个假,说是他老婆来了,他要去汽车站接一下。下课时,他回房间以为里面没人,用钥匙把门打开,发现两位正抱在一起亲吻呢,这两位太投入了,竟然连开门的声音也没发觉,高加林见状急忙说了声:“对不起。”赶紧退了出来。晚饭前陈红军在走廊里对高加林说:“加林,你看你嫂子这么远来了,只好委曲你……”
高加林明白他的意思,其实已作好这方面的准备,赶忙对她说:“我知道,我决不耽误你和嫂子之间的好事,床位我已找好,你安心和嫂子享用吧?”
“谢谢你加林。”
“这有啥谢的,陈老师艳福不浅,嫂子美如天仙,实在令人羡慕。”
“哎,加林,谈对象没有,如果没有,我给你物色一个准包你满意。”
“谢谢陈老师的关心,我已经在家谈了。”
“谈了,你这么年轻就谈对象了,长得怎么样?以你老弟的眼光一定是才貌双全,等结婚时通知我一声。”
“那好,到时你和嫂子一块去。”
高加林回忆到此止不住地笑了起来,闹了半天两位到现在还是恋人关系呢。
第二天中午高加林顺利地做完了手朮,他被送回到房间,由于麻醉暂时昏迷,等醒来后发现陈红军的床前有位30多岁的农村妇女,正在给陈红军收拾东西。陈红军满脸的不高兴。高加林不知他俩是啥关系,也不敢乱打招呼。
这时那女子不小心將医柜上的茶杯碰掉摔个粉碎,陈红军大发雷霆训斥道:“你说你会干什么?打扫个卫生竟然把杯子打碎,谁叫你来的,下午回去吧。以后别来了。”
“看你这是说的啥话,我是你媳妇,你受伤不能动,来伺候你两天,还不应该吗?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我也是尽我的责任。如果你能打能跳的,你让我我也不来……”
陈红军觉得有加林在旁边,他看了看加林闭着眼像似睡着了:“好了,说这么多无用的话干什么?又没谁当哑吧卖你,今天呆一天明天回去。”
实际上高加林并没睡觉,他刚做完手术,麻醉劲已过去,疼得他无法入睡。他们的谈话全被他听见,现在才彻底明白陈红军原来农村有老婆,和那位孙海容只是个情人而已,那时刚刚改革开放的中国,虽然受到西方思想的冲击,但几千年遗留下来的孔孟传统道德观念不可能一下子消失,人们通常把这种情人关系归纳为不正当关系,尽管在法律上不算违法,但在道德上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是会受到人们唾骂的。
翌日中午陈红军的老婆正说要走,没想到孙海容提了一包食品进了房间,看见床边有位妇女正在收拾东西,她料到是陈红军的老婆,不知该如何称呼,一时无语。
陈红军倒打破了当时沉闷:“是海容,这么忙还来干吗?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你嫂子。”又对他媳妇说:“她是单位的同事。”
“你好嫂子,听说老陈受伤了,特地来看看他。”
陈红军的媳妇倒也通情达理招呼道:“你快坐,你快坐,来就来吧,还破费买东西。”
“也没买啥,只是点食品,一看就知道嫂子是个贤内柱。”
“庄稼人,一天到晚闲不住,干活吃饭看孩子。你们聊吧,我得回去,家里还有孩子和老人。”她说着拿起包就走。
孙海容把她送到门外,回到屋止不住笑了:“怪不得你说没共同语言,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我说她是个贤内柱,她听是个闲不住,不过可以看出嫂子一定是个贤惠之人。”
“贤惠倒也贤惠,可就是没共同语言。”
孙海容小声问他:“唉,你何时才能离婚?咱们也不能老是这样偷偷摸摸?”
“这不已安排张怀英了。你别急马上就能离掉。”陈红军用手指了指躺在床上的高加林,打手势不让孙海容再说下去。其实高加林和昨天一样闭着眼并没睡着。
过了一天,高加林躺在床上依然闭目酝酿小说大纲。一个三十多岁的瘦小男子来看陈红军。陈红军热情地招呼他:“怀英,这么忙你怎么过来了?”
“昨个听嫂子说你腿伤了,我过来看看。”
陈红军看了看高加林睡着了,小声问:“坐吧,我交待你的事情进展如何?”
“没啥进展,这不是急的事,得慢慢来。”
“你真没用,这大权都放给你都办不成。”
高加林听出来了,这个叫怀英的人,可能就是昨天陈红军安排的那个张怀英,具体办什么事情还不清楚,猜想肯定和离婚有关糸。
几天后高加林拆过线要出院回家休养,临分手时陈红军对他说:“等你的伤好了,我一定让领导把你弄过来,先暂吋干着,将来说不定那天就能转正,我一开始也是临时的,后来才转正的,别管是正式还是临时的,总比在农村修理一辈子地球强吧,再说到了这里起码可以发挥自己的才能。”
“谢谢陈老师,到时再说吧,祝陈老师早日康复,再见。”
“再见加林,别泄气,只要努力,就一定有回报。”
“陈老师保重,我先走了。”说过便坐着医院的轮椅出了病房。通过这件事高加林对陈红军有了新的看法,他认为这种人虽然在文学上好像有些天赋,但绝对不会出什么象样的作品来,因为人格注定了他的作品走向,即使出一些作品也是低级趣味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