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我还天真以为,遇上一个热心肠的娘子,感激不尽,呵。”
“真是造化弄人啊。”
男人胸腔撼震,吃笑着,额角发丝垂下,挡住光线,整个面容隐在阴影中,神色难辨。
萧锁月听此话,对裴行祐行为甚是不解。
她缓缓走过去,捧起男人的脸道:“这有什么的?不就是春闱么,你若成了本宫男宠,让本宫高兴了,什么官当不上?整个朝堂,除了吏部和丞相,其余的,任你挑。”
华服女子居高临下俯视跪坐在地上的裴行祐,见他半响都没动静,以为是给的不够多:“闲不够?那京郊几个庄子也送给你,你还可将家乡老母接在庄子上修养,本宫会遣婢去伺候,如何?”
话一说完,屋内彻底阒静下来,男人一动不动。
半响,裴行祐终是慢慢抬眼,眼神淡漠与萧锁月平视,一字一顿道:“大丈夫行事,当磊磊落落,如日月皎然。”他将脸上的手缓缓拨开:“长公主之求,赎青澹……难、从、命。”
言罢,白衣男子站起身,大步流星头向外走去,头也不回。
门外侍立的宝萍见状匆匆走进屋内:“公主,青澹公子走了,要不要奴婢去……”
“拦什么拦?让他走!”萧锁月恨得牙痒痒,将案几上瓷罐一把扫在地上:“看不上公主府?我倒要看看,春闱三年一次,他靠什么在长安混下去!”
磊落如皎月?
这是暗讽做本宫男宠是见不得光的蝇苟之事喽?
青澹啊青澹,你若真有本事,有种一辈子都不要来求本宫!做好你的光磊丈夫!
就在此时,门外匆遽走进一丫鬟,见着萧锁月便道:“公主,不好了,说是有人击登闻鼓状告公主,圣上传旨要公主即刻入宫!”
萧锁月本就烦心事一堆,听此话不由得一愣,手差些没撑住脑袋:“登闻鼓?哪个不要命的?”
宣德殿外,曹小渠圆滚滚小脑袋正顶着白须拂子打瞌睡,猛地阵靴子声震得他一惊,揉揉眼,发现是那位美艳的镇国公主正带了一大堆仆从匆匆朝自己走来。
他赶忙正起身子,正经朝公主一拜。
“免礼。”
公主揉揉小内侍的脑袋,就径直跨进宣德殿。
一进门,就见皇后徐瑟瑟也在,皇后手端着茶水本要往皇帝口中送,谁知萧锁月竟不通传便闯进来,心下不悦,却不好明说,只得勉强朝萧锁月扯嘴笑笑:“锁月来了。”
萧锁月朝皇后一拜:“皇后娘娘金安。”
皇后点点头,那厢皇帝萧承瑄却摆手柔声道:“皇后伺候多时也累了,下去休息吧,朕同皇妹有要事要谈。”
皇后望着萧承瑄清俊的面庞,为难扭捏欠身离开:“那妾身退下了。”
待皇后彻底离开,萧承瑄才将案上一本奏折扔在萧锁月眼前,皱眉道:“你自己看看,这次捅出多大篓子来。”
一贯温润的皇兄忽然朝自己发怒,萧锁月愣了愣,她捡起地上之物,看见字行间那句“强占举人”心间漏跳半拍。
“还不止,朕身旁这一堆,都是弹劾你的,镇国公主!”萧承瑄指着案桌上半座小山那么高的奏折:“你说,朕刚封你为镇国公主,你就强占举人,这不就是在朝中文武百官面前打朕的脸吗?届时史书如何说?说朕昏庸,宠妹妹宠得连王法都没有了!”
萧锁月不说话,低头紧锁眉关。
青澹去击登闻鼓了?速度这么快?她昨夜做的事,不到日暮便一下冒出这么多弹劾。
萧承瑄本想言语更加厉声些,狠狠教训下皇妹,却发现萧锁月静默在原地,咬唇愣神,满脸可怜兮兮,像极了儿时在琦兰台被赵家人欺负的样子。
他不由得又心软下来,长叹口气劝道:“朕要如何说你才好?你就是太执拗。”
“外头养那么些男宠,不过就是为了报复许家,可你这么做不值,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路子,许家名声是被你搞臭了,可你自己的名声呢?想过没有?”
“早就劝过你,这样下去迟早一天出乱子。”
萧锁月皮笑肉不笑,拢紧茶盖:“瞧皇兄说的,我哪有这么小心眼?前几日还刚去宝清观旁祭拜了许家那对情种,亲手替他们拔去坟头草呢,许家当来感谢我才对。”
萧承瑄摇头,不再说话了。
这时殿外忽然走进一宫侍,朝两人通传:“陛下,吏部侍郎沈牧沈大人求见,还带着那位今晨击登闻鼓的举子。”宫侍言罢,还小心翼翼瞥了一眼萧锁月。
萧锁月将茶托放置桌上,嘴角噙冷:“今儿的主角,总算是来了。”
街巷熙攘,京城西北角城墙潮湿,昔冬余留的枯败干草堆积满片,凉雨一过,腐蚀草木混杂黄泥水发出阵阵霉味。
男子着素色亵衣披头散发走在人群之中,过往人见他衣着怪异不整,不免多看几眼。
裴行祐恍若未闻向前走着,面无表情。
不知觉间,他被一处红杈子拦住,再抬头,着短身冷甲禁军朝他凛眉喝止道:“贡院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男人唇角紧闭,一动不动仰头看向重重深深的贡院入口,宽阔肩胛微微抖瑟。
原来是到了贡院。
禁军见此人依旧站直不动,扬起手中长鞭驱赶,皮鞭空中呼啸,打在裴川身上,渗出粉白色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