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线中隐藏着她不知道的颤抖，尾音愈发淡了，消散在空气中。
姜司茵知道她的要求很无理。
所以单单这一句话，她的手心就出了汗，一句话用光了她全身的力气。
靳森转过身盯着她。
无声的，寂静的。
姜司茵以为自己悬在半空中，靳森稍微一开口拒绝，她就能坠下来。
远在天边的一道声音传过来。
“可以。”
伴随着这两个字的落下，姜司茵意识到她的人生也有如此闪耀的瞬间。
她有时候想起，甚至会怀疑那是她的幻觉。
不然，这个耀眼的少年只存在了一个夏天，就如同转瞬即逝的流星，仅仅保存在她的记忆里。
车票是早上刚买的，其他的班次都被买完了，最近的只剩下了晚上的7点钟。
不知道为什么，靳森没有选择坐地铁，而是坐上了公交车。
姜司茵跟在他的身后，听着滴的一声刷卡的声音，车上的冷气钻进了她微张的毛孔。
她怔怔地看着靳森的背影。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靳森的背影远得仿佛浮在空中，踩不到实处。
靳森选了后排倒数第二的位置。
他还将窗边的座位，让给了姜司茵。
黄昏的温度和夜晚交错，界限朦胧，仿佛一个长镜头的转换。
姜司茵正襟危坐，摇晃的车厢也没能让她产生困意。
她只敢借着车窗上的倒影，偷偷看着身旁的少年。
眉目清朗，身形轻而薄，像是透明的夜色，抓不住握不牢。
当公交车驶入动车站时，天色逐渐转暗。
姜司茵意识到，她和靳森分别的时间要到了。
车站外头是行色匆匆的旅客，呼啸的风划过姜司茵的发尖。
姜司茵紧张地跺着脚，被光映亮的穹顶下面，是呼之欲出的少女心事。
她不想和靳森分别。
靳森不清楚，只是询问：“有人接你吗？”
“我家人会来接我。”
姜司茵撒谎了。
其实她根本没和家里人提起，爸爸根本不会把她的事情放在心上，他掌控欲很强，要的只是她的抚养权。
至于她要怎么长大，和她无关。
奶奶很疼她，不过她不会让她奶奶知道离家出走这件事。
姜司茵磨磨蹭蹭地往车站走，她忽然想到什么，立即转身往后跑，一路小跑到靳森面前。
心口微微起伏。
“如果下次能见面的话，我请客吧。”
姜司茵鼓足了勇气，她心里怀着小小的期待，仿佛这样就暗自许下了下回见面的诺言。
得到的果然是一声哂笑。
靳森望着她。
“你还会离家出走？”
这个问题姜司茵答不上来，因为今天的事情被姜振清发现后，一定会管得很严。
她没有底气否认。
她原本想着能顺势问一问少年的名字，又或者是地址。
念头刚起，就被压了下去。
姜司茵的眼睛仿佛扎进了细碎的玻璃，带着钻心细小的疼。
下一秒，她的眼泪就要止不住了。
“车快来了。”
靳森望了眼时间，提醒道。
“记得，下次别离家出走了。”
姜司茵怔忪着，她手心汗涔涔的，挽留的话到了嘴边，已经所剩无几。
“我要怎么还你钱？”
情急之下，她想到了理由。
“不用。”
靳森没有一秒犹豫，便拒绝了：“就当见面礼了。”
姜司茵找不出其他的借口，只得乖乖进了检票口。
靳森无法进来，隔着玻璃，她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背影走远。
最后，姜司茵牢牢记住了靳森校服上的学校。
若是有机会，她或许能再来一次杭城。
明明他们只见过一面。
姜司茵就将靳森牢牢记在了心里。
一瞬间的动心，便成了永恒，喜欢这件事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一如靳森先前的作为。
他强势地将将一沓钱塞进她的怀里，一眼辨认出了她逃离的念头，还扔给她相同命运的玩偶。
因为靳森，姜司茵爱上了夏天，爱上天线交错的小巷，爱上了没有尽头的公交车，爱上了阳光下熠熠生光的笑容。
下了公交车，姜司茵的回忆也戛然而止。
她不想回家。
反正家里也没人，空荡荡的，安静的让人心慌。
周围是绿化带，少不了虫鸣震耳，姜司茵的心更乱了。
姜司茵自娱自乐地拿高跟鞋的鞋尖在石板路上划着字。
靳森。
一笔一划，乐此不疲。
烦躁的情绪，在姜司茵的小游戏里，得到了缓解。
她唇角不自觉地带上了笑。
“姜司茵？”
姜司茵动作一顿，心虚地僵直着身子。
她胸口发紧，莽撞地转身。
刚才在心里不断念叨的人，竟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她的心随着眼前这人的出现，一点点亮了起来。
同样是公交车站，暮色四合的夜晚，喧闹的蝉鸣，阴差阳错的相遇。
还有……那个长大后的少年。
靳森眉眼间没有温度，和方才回忆里的少年面孔有了很大的不同。
当年稍显单薄的脊背，已经挺拔高大，身上的气质却仿佛更加遥不可及。
他身上笼上了令人猜不透的色彩。
因为靳森的一句话，姜司茵顶上的天空随之发光。
靳森落在姜司茵身上的视线，带着打量的意味。
当他一寸寸扫过她的脸时，姜司茵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姜司茵，以前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雨夜般清冽的声音，落进昏昏欲睡的夏日，让姜司茵浑身的毛孔，在一瞬间张开了。
这一刻，姜司茵的心跳轰鸣，眼前白光乍现，难以言喻。
那个短暂的夏天，和此刻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