馆主神情严肃,唐芷只好答应。
崔寅在书桌前找了本书来看,以排遣心情,听到有人敲门进屋,以为是唐芷,随口问道:“阿芷,你认字吗?”
却是老爹的声音在回应:“认字如何,不认字又如何?”他关上门,将饭食端至屏风后的小桌上。
崔寅大为扫兴,放下书道:“认字我们可以一起看书,不认字我可以教她看书。”
“读那么些书,怎么都不知道男女七岁不同席?”崔思敬走到书桌前,居高临下看着坐在书桌后的儿子表情不驯,振振有词。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读书要读活,尽信书不如无书。”
崔思敬没好气道:“让你读书静心,你倒是全用来逞口舌之利。”
崔寅也颇为不满:“爹明明说过要疼我护我,尽力补偿我,现在却对我百般挑剔。”
崔思敬败下阵来:“别的事我不会拘束你,但唐芷例外。她身世可怜,沦落至此,眼下为了生存,会力图表现得乖巧些,但你不可利用这一点去使唤她,不仅如此,还得尊重她,好好对待她。”
“我怎么觉得你这话说得不像是我爹,倒像是她爹。”崔寅带着怀疑的眼光,隔着书桌与崔思敬直直对视,“可你早上的时候都还不太想留她,中间出什么事了?总不能是出去一趟后,发现她是你背着我娘,跟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吧?”
“不要胡说!”崔思敬气得横眉竖目,将桌子拍得震动不已。
瞧他动怒,崔寅明白自己说得不对,却也安下心来。
崔思敬犹自恼恨,辩白道:“我对你娘从无二心。”
“哦。是我忘了,娘曾经说过,爹到而立之年还是光棍,向来没有女人缘。”
这话噎人。崔思敬冷着脸,没有反驳,沉默半晌后想起自己的来意,道:“我会收唐芷为徒,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是打算拿她当自己的孩子看待。”
梁大柱和陈锋也是他的弟子,但花费诸多心思才能教会的弟子,与略微提点便触类旁通的弟子是不同的。
每一个自成一派的武者,都会渴望后继有人,让一身绝技流传下去,在这世间留下无以磨灭的影响。崔思敬也不例外。儿子崔寅虽资质不错,但不爱习武且身体病弱,难以指望。而唐芷让他看到了希望。
崔思敬思忖着道:“她有张卖身契在别人手中,要取回来并悄悄平息这件事,不太容易。”
崔寅满不在乎:“爹去品花楼偷走卖身契,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要不然,拿刀架住他们老板娘,让她自己把卖身契交出来,不也可以吗?至于有交情的太守,同样可以这么对付。”
“人人皆有报复之心,以暴力手段解除眼前的问题,遗留的祸患是难以预料的。如果照你说的做,我们便得离开纪陵城,隐姓埋名,换一个地方再从头开始。”
这样,留下唐芷和安稳生活,便恍然成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崔寅一时无话。
崔思敬接着道:“我有位故人愿意提供帮助,但需要我们给出缘由。我准备为你和唐芷定一个口头婚约,以照顾你为由,让她留在这里。”
“当真?”崔寅霍然抬头。
此时,夕阳只留下不甚明朗的余晖,照在他身上,使半边身形映在光中,另一半则隐在暗中,脸部也是如此,唯独一双黑眸不受明暗之分,熠熠生辉。
崔思敬辨不清他的情绪,儿子与他聚少离多,不是他一手带大的,很多时候都让他费解。他只好先摆出自己的立场:“口头上的婚约,不立婚书,仅仅是为了应付旁人而定。一个借口而已,你可明白?”
崔寅沉默片刻后,愤愤不平道:“为什么陈锋的未婚妻是真的,大柱的未婚妻是真的,你还有了一个王大娘,轮到我,说起婚约却是个借口?”
崔思敬咋舌,“你要在这种事上跟人攀比不成?还有,我和王大娘……陈锋他娘之间清清白白,什么事都没有,你脑子里都在胡思乱想什么?”
崔寅淡淡道:“哦,我也不是不同意,你不用急于反驳。”
“你近些日子时不时头痛,跟这没关系?”崔思敬忽然想起不少事,有所悟。
“爹,我们不是在说婚约吗?”崔寅若无其事,转回话题,声音平和,“口头婚约也得让别人知道吧?”
崔思敬嫌弃地看了看他,应道:“能不声张就不声张,越少人知道越好。你和唐芷年纪还小,以后长大成人,若另外遇到心爱之人,说不定还要怪我今天的决定。”
崔寅没有出声,只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