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唐芷打开门,脸上的汗已擦净,但开口说话时还在细喘:“崔寅,我还以为你和师父一道出门了。”
崔寅看了看她,“在屋中练武?手脚都不好展开吧。”
休息时间在院子里练武,师父少不得拿她作典范,用来敲打师兄们。为了不让他们难堪,被逼着和她一起,她只好躲在房中练。
听崔寅问起,唐芷脸上现出几分腼腆:“把屋里的东西收拾整理后,其实还好。”她侧过身,展露房中光景。
屋子里,梨花木椅和几案等物什,都摆在墙边阴暗处,中间露出方圆半丈左右的空地,再往里看,是笼着纱帐的床榻。
崔思敬顾及她是姑娘家,托王大娘为她购买衣鞋时,也买了一床绣花边的杏色纱帐。
崔寅不知道女子闺房正常是怎样的,可榻上的纱帐是全然陌生的女子式样,多看一眼都好似冒犯。他立即退开一步,目光锁定在唐芷脸上,“你觉得能行就好。我来是想找你下棋。”
他本来想邀唐芷去他房里下棋,就像唐芷刚来时那样,但此刻却莫名想起男女有别来,他指着院中石桌道:“现在天色还早,我们在那里下会儿棋,好吗?”
天色看着还早,却已经是黄昏,想来很快就会天黑,陪他下会儿棋,也耽搁不了多久。唐芷答应下来。
院墙挡住斜阳,两人坐到树下时,有风拂过树梢,蝉声没有白日鼓噪,四下里清静安逸。
崔寅的棋由母亲所教,棋风绵密细致,讲究算路深远,真正下起棋来,需要投入全副心思,但他邀唐芷下棋,是加深情谊的手段,下着下着,便说起一些不相干的闲话。
“等过完中元节,我会去白鹤书院念书,每十天才能回来一次。”
白鹤书院在纪陵城郊的岚山上,有百年历史,远近闻名。前日里,师父带崔寅去过一趟,回来时提到过。
唐芷并不意外:“岚山离纪陵城好像有两个时辰的距离,行路奔波可能会让你感到疲乏,你或许可以考虑一个月回来一次。”
她想的是,崔寅在院中练武一个时辰,便累得要休息,在路上走两个时辰,定然会累得受不了。
崔寅正要落子,听到她的话反应过来时,拈着棋顿在了半空。
唐芷看着棋盘,惊讶道:“哎呀,你下在这里,便是我输了。不过没关系,你还是下吧,我不怕输。”
她满心都在推想自己从哪一步开始下错,没有抬头,不知道对面的少年在用何等幽怨的眼神看着她。
“那就先歇会儿吧。”崔寅语声平平。
好像从崔寅口中听得最多的字眼,就是“累”“歇”“休息”这几个,大概是因为体质不够好,让他这样去书院念书,没人照顾,想想真让人有些担心。
唐芷道:“你一个人去书院念书,要记得照顾好自己。听说山上比城中凉爽,你要注意加衣服,小心风寒。”说话间,她收起下棋的心,抬头时见崔寅的眼眸微微发亮。
崔寅应声点头,转而又道:“书院十天休一次假,我说不定会想家,要是不方便回来,你会去看我吗?”
“会。”唐芷说的是自己的意愿,可她在这武馆并非自由身,连忙补充道,“如果师父同意的话。”
那多半是不会同意的。崔寅的脸色黯淡下来,他知道唐芷在老爹面前有多乖巧,老爹不同意,她就一定不会去看他。
想了想,他只好说起别的:“你之前去过岚山那边吗?”
“没有,我娘在的时候我很少出门。”所以,她稀里糊涂来到武馆所在的早元巷,后来听王大娘提起,她才知道这里离品花楼只隔了两条街,难怪会那么快被找到。
崔寅好奇:“是你娘管你严格,不许出门吗?”
从前唐芷也觉得娘亲待她严格,不准她独自出门,偶尔才带她出门,但娘亲死后,她知道那不是严格,“她只是想要保护我。”
看着唐芷的面容,再想想品花楼,不难明白何为保护。
崔寅点点头,不想说得沉重,道:“我会提到严格,是因为我娘就很严格,发起脾气来,比我爹还可怕。”
“脾气比师父还可怕?”唐芷没法想象。师父板起脸教训人的时候,一点情面也不留,比这更可怕的,得是什么样?
“嗯,可怕到会让我爹跪地……”
听到院门处响动,崔寅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唐芷没听清,见到师父提着中元节要用的东西回来,也无心再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