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锋看到唐芷手中多出来的那盏灯,“你手里都拿不下了,我帮你拿着吧。”他接过吊绳,掂了掂,“这灯怎么这么沉?”
“它比别的荷花灯都要大不少,沉些也正常。”李素兰低下腰,拿手碰了碰灯上的荷花瓣,“能收放的荷花灯比普通荷花灯至少贵五倍的价钱,这盏灯这么大,用的还是上好的丝缎,想必价值不低。”
普通的荷花灯从一开始便是盛开的状态,那青年留下的荷花灯,需在点燃灯芯后,才会慢慢盛开。
一盏昂贵的河灯随随便便找人去送,岂非咄咄怪事?三人各有各的疑惑。
甄梁二人也到了近处,两人一前一后,一喜一闷,看样子刚吵过架。
甄圆圆应是胜出的那方,兴致不错,看他们先前围观那盏灯,便也打眼瞧了一下,“这盏灯不错,在哪儿买的?”
唐芷将遇到的青年委托送灯之事说了一遍。
甄圆圆睁大了眼,“张捕头?那是我表舅。真是要送给他吗?”她可不记得那位表舅有什么好人缘。
陈锋面色一寒,“给他?那还是丢了吧。”作势便要丢掉手中吊绳。
“别!”,唐芷阻了下来,“那人应该只是和他有约,请托他帮忙放河灯而已。”
陈锋郑重其词:“张捕头不是好人,和他有约的人好不到哪里去。唐芷,别沾他们的事。”
李素兰的面上也露出忧色,似在附和。
梁大柱却大大咧咧说:“但既然已经拿着这灯,答应了人家的委托,怎么好半路上背弃?”
这话叫唐芷面上一红,以她学的人生道理,做人就该守信才对。她重又将那青年的灯从陈锋手中取回来,道:“没错,我应下了,便还是送吧。”
甄圆圆还在好奇:“让你送灯的人究竟是什么人?”城中的富庶人家她多少有些了解,能随意送出这种灯的人应该不多。
唐芷无法多说,那青年并没有提及自己的来历和名姓。
陈锋无甚兴趣,一路上指斥那个名叫张肆的捕头,明处帮府衙做事,暗地里和地痞流氓多有勾结。街头恶霸联合奸商谋求他家私宅时,那张捕头甚至帮着恶霸欺压他。若非遇到师父,他和他娘早便流落街头了。
甄圆圆心里不是滋味,她方才说了那张捕头是她表舅。表舅如此欺人,她这外甥女仿佛也连带不干不净了。当下不顾亲缘,将那张捕头痛骂了一遍。
唐芷闻言,觉得手中灯越发沉重。
尧江边,人流如织,水面上,明亮的火芯藏在彩色纱灯里,顺着水流缓缓飘动,与微波中漾出的银色月光交相辉映,璀璨迷人眼。
放灯的堤岸处,有府衙差役在旁站岗,唐芷一行五人到那里时,还被盘问了一番。当唐芷问起张肆张捕头,却被告知,张捕头今晚请假了,不当值。
也好,不必见到那样一个让大家怨念丛生的人。
唐芷放下心来,学着旁人,蹲在堤岸边,先后点亮自己买的两盏小灯,投放到江面上,看着偶来的凉风将它们推送到远处,而后闭目祈祷一番。
同行几人中,陈锋丧父,给父亲点了一盏灯。另外三人高堂健在,点灯是为了送走灾厄,祈福安康,放完一盏灯后,都有闲心看唐芷放灯。
唐芷穿的是灰青短打,在半明半昧的夜色里,本来毫不起眼,但她面容白皙娇嫩,在火芯点亮的那一刻,映着荷花灯泛出的粉色光晕,容颜胜花几许,教人忘了花灯只看她。
那青年委托的灯,此时也不那么招人烦。
甄圆圆率先催促:“阿芷,别磨蹭了,快放那盏灯吧。”一路行来,她已和李素兰一样唤唐芷为阿芷。
见另外三人也都没了提起张捕头时的不悦之色,唐芷不负所托地去点灯,可不知怎的,找灯芯找了半晌才找到。
点火的棉芯藏在灯底花蒂中,和普通的荷花灯果然很不一样。唐芷刚用火折子将其点燃,便听见刺啦一声,荷花灯上的花瓣层层张开,张开处有强热窜出,扑面而来,惊得她迅速将花灯抛入水中。
“唐芷,那灯是有问题吗?”陈锋一直觉得那灯有蹊跷。
“阿芷,怎么了?”李素兰见唐芷面带慌色,担心道。
“怎么回事?”梁大柱见唐芷抛出花灯,颇觉惊奇。
“那灯……”甄圆圆呆呆地看着那盏灯。
用来投河的花灯都有防水设计,不会轻易倾翻,被水浸没。唐芷抛出的荷花灯划过半空,落到水面时,仍稳稳当当,如真花一般缓缓盛开,轻轻旋转。
那花灯上的花瓣完全舒展开时,轻薄得恍若无形,中间有罩着灯芯的彩纱不断鼓胀,超出灯盏,升腾而起。
隔着彩纱,可以看到里面的灯芯犹如细长的火舌,向上吐出,仿似半空中有某种神秘力量,在牵引它向上攀爬。待它爬在半空中时,外面的彩纱鼓胀起来,成了一个绘着美人的纱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