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萧则似乎都是一个更善于倾听的人，他有过的表达大多是在工作中——理顺配音要表达的情感，理性地剖析作品，教导学生们去理解角色。
他有一把好声音，但私下话却不多，比起说话他更喜欢实在地做事，那些热烈的、张扬的情绪，他留给了配音，因而更显得在生活上是一个没有太大起伏的人。
和他在一起生活，会让人感觉时间过得很慢，他温和的背后是不动声色的妥帖，柔风细雨，慢慢把人浸透。
然而此时此刻，周璇在他眼底看到了浓烈的情绪，他的眸极黑，也极深，像是黑夜的尽头，把他一贯的平静揉碎，露出了赤裸裸的另一面。
洗手台重新变凉，萧则把她抱进浴缸里。热水浸透肌肤的时候周璇打了个冷战，萧则用指尖撩开她凌乱的发丝，轻点在她肩头，等她身体变暖才挤了沐浴液。
她的难过仿佛全扔在了萧则身上，他接住了，也托住了她，他的冷静重新让周璇平静下来。
这一晚萧则没有睡在主卧，他煮了蜂蜜水，放在床头柜就离开了，没有再进来。
周璇喝完才躺下，蜂蜜水不会太甜，不仅缓解了喉间的干涩，也让胸膛的部分渐渐暖和了起来。
她抱着带着柔顺剂味道的被子，蜷缩着，有片刻的迷茫。她好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像她不懂为什么今夜会开这个口。
关于那个人的存在她从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连周景至今都不知道亲生父亲是谁，从他抛弃他们的那刻起他就不配再存在于他们的人生里。但她今晚就是说了，不仅说了，萧则还回应了她。
他们的关系应该是相互取暖，是片刻的欢愉，是成年人心照不宣的游戏。这样的关系多省心啊，不需要承诺，不需要负责，只需要遵守“规则”就能获取温暖，她一直都对此很满意。
可这“片刻”拉长到了第八年，却在今夜忽然有了变质的趋势。
萧则是怎么看她的呢？
不对，或许应该问自己，她是怎么看萧则的？
理不出个所以然，这八年把她的脑子都养懒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璇才在充满了萧则气味的房间里睡着了。
萧则第二天下班回来，发现周璇化好了妆，手里勾着墨镜，坐在沙发前等他。
他们对昨夜的“意外”默契地避而不谈，好似那段醉后的自白，以及那之后泄露出的占有欲都只是一次错觉，被周璇简单粗暴地归为“酒后失态”。
关系的天平需要两人维持，他们是如此默契，只要一方不想动，另一方就能配合假装无事发生。
可周璇好像忘了，他们这么多年以来尺度一直拿捏得很好，正因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所以她的表现理所当然就称不上娴熟。
“今晚元旦彩排，明天也得通宵，跨年之后我有个聚餐，在国际酒店。”
周璇的潜台词是之后还会回来，她什么都没有收拾。
萧则放下钥匙，“嗯”了一声。
周璇在他的应答里显得有点儿不自在，蹙起了好看的眉。
以前过来睡一睡，睡完就能走，可在这生活了一礼拜，居然就养成了报备的习惯。
幸好周大影后虽然心态有点动摇，演技却还算得上过关，她把墨镜一戴，一副谁也不爱的表情，露出的下半张脸红唇矜贵，一开一合间说了声“走了”，就跨着长腿要去玄关拿大衣离开。
事后想起来她也是闲的，出门发个微信就好，她还非要在家里等他下班。
还没走到玄关，周璇突然感觉腰被勾住，她的小腹下意识绷了下，贴身的黑色毛衣让她的腰显得尤其盈盈可握。
萧则抚着掌心下的平坦，低声问：“几点结束？”
“什么？”周璇被他的气息熏染，耳朵不由自主就变红了一片，不过她自己不知道，只觉得这人好犯规，明知道自己声音占优势还在她耳边这样说话。
明明是刚从外面回来，对方的体温却还是比她高，她的后背贴着他的胸膛，那温度滚烫地让人无法忽视。
“我去接你，元旦那天月初也有跨年节目。”他摸够了，确认她小腹温暖，说那么多话也没有表示头痛，就撤开了手，越过她的肩膀替她把大衣拿下来，给她披上，“还是不方便？要住酒店？”
这话听着有点儿意外，这个“接字”也耐人寻味，像是伸出了手去试探，却礼貌地让对方做决定，手能伸到哪里全凭她做主。周璇回过神来，手勾着大衣的边缘，睨他一眼。
“要接吗？”
周璇在那带着笑意的语气中蜷起了手指，转过头去，丢下一句“随便你”就跑了，姿态还维持得不错，勉强够不到落荒而逃的标准。
等周璇上了车，刘姐坐在旁边奇怪地看她：“干嘛这么心急火燎的？萧老师回来了？”
周璇抿紧嘴唇靠坐在座位上，感觉到心跳放缓了些，这才回过头来暗自懊恼——他两这些年什么尺度的事情都做过了，她乱什么阵脚？！
她努力缩紧下腹，想要减轻刚才萧则留在上面的触感，可越在意，脑子里却不停浮现出昨晚他的表情，他简短而有力的三句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一句比一句清晰，让她比刚才被他拥住时还烫。最后周璇眼见整个人越来越烦躁，突然摘了墨镜扔向一边，把刘姐又吓了一跳。
到现场整个彩排阶段周璇都绷紧着一张脸，她才艺不多，除了演戏就是偶尔唱唱主题曲，这也是先天优势，她音色本来就御，只要不跑调唱起歌来都捉耳。
只是今夜好好一首婉转多情的电视剧主题曲被她唱得傲然凌冽，最后下台的时候和她合作的男歌手都忍俊不禁来问：“璇姐，心情不好？”
周璇把麦还给工作人员，面无表情：“还行。”
拿出手机看，有一条微信，是周景发来的，电视台微博发的元旦晚会节目的预热图，有一张她的彩排照。
周璇的脸色放松了些，打字问他在干什么，那么晚还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