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比较,难免延伸到两个同岁儿子身上。
所以当周蓉看到自己儿子永远考第一,那个儿子不学无术时,内心是出了一口气的——瞧吧,你和那个低贱的女人结婚,只配生出个败家儿子。
两个女人的较劲毫无意外地反作用到两个孩子身上。
从住在一起的那天起,程叙和程少博就水火不容。
程叙缺少的是爱、关心、陪伴,程少博却无时无刻生活在与程叙比较的阴影下——可他样样比不过。
终于,在中考前罗怡不停的唠叨下,程少博决定要废了程叙,让他上不了考场,免得分数出来以后,他又要面对无休止的比较和唠叨。
于是在程叙下晚自习落单的某个夜晚,程少博和一群不良少年们在校外截住了他。
他们也没想到程叙那么能打,五个人硬是没在程叙那儿讨到什么好处。
当然,程叙也严重挂了彩,导致两周后出现在中考考场上时,还是鼻青脸肿、缠着纱布。
虽说如此,但程少博敢说,这点伤不至于让程叙在中考时考成那样。
毕竟他原计划是废了程叙的右手,让他写不了字,但万万没想到自己差点被打成骨折。
直到今天,程少博想起程叙被围住那天的凶狠劲儿,心里依然还感觉有点震惊和害怕。
他原来以为自己是混混,没想到程叙比他更狠。
这件事让程望年勃然大怒,程少博受到了他出生以来最严厉的责罚。
在罗怡声泪俱下的求情下,程望年才放过了他。
“这件事是你弟弟做得不对,我代他给你道歉。马上就要中考了,这两周你好好养伤,争取不要影响考试。”
在查看了程叙的伤口后,程望年这么对程叙说。
除此之外,他说不出更多关心的话。
可能他自己也知道,两个儿子会这样,追根究底还是因为他当年犯下的错。
如果早知道后续家庭关系这么复杂,也不知道程望年当年还愿不愿意去惹这一身风流债?
程叙受伤后一周,周蓉回国了。
看着孩子的伤口,周蓉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止也止不住。
她无数次问自己,如果当年自己不那么自私,如果自己没有走,程叙会不会过得更好一点。
很快,悲伤就变成了愤怒。周蓉到程望年家大吵了一架。
“你就是这么照顾儿子的?”这是周蓉的声音。
“这次确实是程少博做错了,他已经认错了,也给程叙道过歉了。”程望年应到。
“实在对不起,是我一时没照顾好,没想到两个孩子矛盾这么深。”传来罗怡的声音。
“哼,什么样的母亲生什么样的孩子。”周蓉丝毫不领情。
“你什么意思?”罗怡的声音明显抬高了八度。
“我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母亲只会使些低贱下作的手段,儿子只能说是有样学样。”
“你别太过分了。”程望年的声音也明显提高了。
“我过分?到底是谁过分?”
“咱俩离婚的事情确实是我做错了。可当年是你不要儿子的,这么多年你除了打几个电话,偶尔回来几次,还尽到过什么责任吗?你有什么脸面来指责我呢?”程望年又道。
“是啊,嫌儿子养得不好,自己带到美国去啊,怎么不带走呢?怕带个拖油瓶影响自己的幸福生活,还是故意留个祸害想来妨碍别人家的幸福生活啊?”罗怡的语气里已经听不到丝毫抱歉,抓紧机会反攻。
“你们……”周蓉气极,可大家闺秀的她并想不到什么恶毒的语言来还击。
“怎么,这次回来,要不要顺便把拖油瓶带走?”罗怡继续挑衅。
“让你们一家四口可以不要脸地快乐生活在一起吗?我告诉你们,我偏不如你们的意!”
说话的人可能并不真的是这个意思,只是吵架时太生气,话赶话说到了这儿,但听的人就不是这么想了。
他们都以为程叙住着院呢,可偏偏在这天,程叙回了家。
在医院躺着也是躺着,程叙打算拿几本参考书回去随便翻翻,毕竟马上要中考了。
刚拿完书,程望年和罗怡进了家门,程叙不想打照面,就没出房门,打算等他们走了再出去。
谁知道这一等,却等来了周蓉。
程叙躲在二楼的小屋里,一字一句听完这些争吵,心脏感觉到钝钝的疼,甚至比身体上的伤更疼。
他想起八岁那年,周蓉走之前对他说:“对不起,妈妈暂时没办法带你一起。你在这里要乖,好好学习,成绩好的话以后可以申请美国的中学和大学,到时候妈妈来接你。”
他想起这么些年,他最盼望每周五晚接到周蓉的电话,有一次程少博故意把电话挂断,他还和他大打了一架。
他想起电话里,每次他说考了第一名,周蓉就很高兴。
他也想起了,周蓉总问他在这里过得好不好,却几乎没有提过什么时候接他过去,怎么接他过去。
这次事件之后,周蓉终于郑重地问程叙愿不愿意一起去美国,程叙拒绝了。
如果你是在八岁那年问我该多好呢,我一定会非常高兴。
这是程叙心底里的话,却永远也不可能说出口。
有时候,人会突然想破坏自己拥有的一切来反抗些什么、逃离些什么。
从那天起,程叙好像丧失了积极向上的动力,一切既定轨道上的东西都变得毫无意义。
他也不愿意再配合程望年或者周蓉那份虚荣心了。
你们根本都不要我,又对我有种种奢求,凭什么?
这究竟是惩罚了自己,还是惩罚了别人?多年后回望这段往事,可能会得出不一样的答案。
但当时年少的程叙不愿意去多想,他只知道,这一刻他对过去的自己感到无比厌倦。
“喂,你在听吗?”电话并没有挂断,周蓉不知道又说了什么,程叙并没有听进去。
“妈,你放弃我的那一天开始,这一切都与你无关了。过好自己的生活吧,妈妈,也让我过自己的生活吧。”程叙挂掉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