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蛋啊，要背书回去背。”程叙没好气地说。
没等大家进一步深入八卦，夜自修的铃声就响了。
教导主任蒋福德背着手、瞪着眼从门口巡视而过，吓得大家一下子作鸟兽散，乖乖回到各自座位上掏出卷子。
随着人群的散开，久安也回转了身。
明明刚刚答应过妈妈要好好学习，明明知道要抓住主要矛盾，思绪却随着董雨薇的出现再次变成了一团乱麻，一堆次要矛盾快把主要矛盾都挤得没地儿了。
董雨薇的大胆泼辣一次次震惊着她。
但奇怪的是，她并不讨厌这个女孩儿，除了些许酸涩的心情外，更多的是好奇，竟还有一丝佩服——
久安从没想过，在她们这个年纪还可以这么大胆外漏地表达自己的感情。
程叙看着久安单薄的背影，很想用笔戳戳她，问她还有没有什么题不会做，自己可以给她讲。
可笔在手上转了好几圈，却始终没有前进一步。
从小到大，明里暗里追过程叙的女孩儿太多了。
可家庭的变动，让他对感情既敏感又钝感，往往女孩儿们的好意还没说出口，就被冰冷的寒意拒到了千里之外。
在他眼里，久安毫无疑问是特别的，但这特别究竟出于什么原因，程叙并没有去深究。
他只觉得，和久安在一起很开心，他把她当朋友，想一起上下学、一起玩闹聊天，帮她分担一些烦恼，或让她分担一些烦恼，结伴而行就很安心。
所以，董雨薇的出现让他很头大，尤其和久安出现在一个画面里的时候。
程叙很想向久安解释些什么，可又不知如何开口。
偏偏久安又只在运动会聚餐后的公交车上问过那么一次，自己多解释倒显得更奇怪了。
董雨薇带来的震荡还未过去，第二天周一的升旗仪式上，又出了一件大事。
蒋福德在升旗台上严肃宣布，高三（三）班某男生因为在八校联考中作弊，监考老师多次提醒仍试图掩饰，严重破坏了校风校纪，被作退学处理。
台下一片哗然，这个男生的叫叶嘉然，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还多次出现在一中的各种荣誉榜上。这样的好学生，怎么会作弊呢？
“别以为成绩好就能为所欲为，学生学生，学习成绩当然重要，但遵守校纪校规同样重要。叶嘉然这次作弊行为，给学校声誉带来了严重不良影响，希望大家引以为戒，戒骄戒躁，踏踏实实，勤学肯学。”蒋福德总结道。
八校联考是永城的特色，一进入高三，全大市八所最好的中学定期开展联考，全大市排名，次次排名下来，考生们对今后自己能上哪个大学，也就基本心中有数了。
这不光是学生们的战斗，对于八所重点中学，更是荣誉之战，每次联考校方都极为重视，甚至连监考老师都是各学校窜开来分配。
升旗仪式上一宣布，各种小道消息就在校园各个角落流窜开来。
“你们知道吗，叶嘉然这次考试作弊，不是为了自己。”熄灯后的夜谈会，马思雨赶紧把打听到的八卦消息分享给了大家。
张烨叹了口气：“那是为了谁？都高三了，太可惜了啊，他也算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了。”
“你们听没听说过一个叫华蓉的女生？好像是为了帮她掩饰什么，其实作弊的不是叶嘉然自己。”
“华蓉？”王若楠愕然。
“是啊，怎么？你认识？”
王若楠是知道华蓉的，因为她们同属于一中的结对对象，在某次校方资助会上见过，在接过捐助款时，她轻轻一笑。
王若楠太懂这种笑容了，那里有对学校的感激，但更多的是对自己身世的无奈，与对不得不配合宣传的低头。
“嗯，见过几次，华蓉怎么会跟叶嘉然扯上关系？”
“具体细节我也不太清楚，八校联考监考老师不都是外校的嘛，所以作弊被发现就没那么好蒙混过关了，为保学校声誉，不得不从重处理。听说叶嘉然一口咬定是自己作弊，和华蓉没有任何关系，担了所有责任，自愿退学走人。”马思雨也叹了口气。
“嗯，之前也有传他俩在一起什么的，好像叶嘉然的妈妈前不久刚到学校找过老师和华蓉一次，没想到没过多久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洪陶说。
张烨感慨：“我怎么听着有些感动？”
“可这样的故事，发生在别人身上也就罢了，换做是我，我可接受不了。”王琳吐吐舌头。
余雯雯深有同感：“是啊，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是故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可就是事故了。”
“反正高三整个年级都轰动了，叶嘉然就这么退学了，换我是华蓉，都不知道该怎么在这个学校坚持下去。”马思雨咂舌。
“她会坚持下去的。”王若楠很肯定地说。
“你怎么知道？”久安问。
“因为她没有第二条路。”
王若楠的这句话让女生宿舍又陷入了一阵沉默，每个人都心有戚戚焉地想起了自己的心事。
第二天晨跑，久安跑着跑着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一回头，是程叙和叶申还没完全睡醒的笑脸。
程叙头顶上有一小撮头发倔强地翘着，随着跑步的步伐一颠一颠，让久安觉得有点好笑。
“早啊。”叶申笑着打招呼，程叙在旁边点点头示意招呼他也打过了。
“早，你俩现在不偷懒了？”久安笑道。
叶申摆摆手：“哈哈，还是算了，万一再遇上Junk food，我们总不能再指望那么巧的你再救我们一次。”
既然遇到了，那就一起跑，三人默契地笑了笑，跑过终点后，程叙和叶申停下脚步等久安喘口气。
“跑过3000米的人果然不一样哈，晨跑都这么有劲儿。”叶申打趣道。
久安喘着粗气：“你可快别嘲笑我了。”
“你今天怎么一个人？”程叙问。
“嗯，余雯雯起来觉得有点发烧，所以上午想在宿舍休息了，等校医上班了去看看，一会儿我还得去帮她请假呢。”
三人一边闲聊一边向食堂走去。
这时，迎面走来了一个手抱着书本的女生。
通往食堂的路窄，遇到久安他们三个时，女生侧了一下身，等他们先过了，才继续往教学楼走。
交错的一瞬，久安看到女生略显苍白的脸颊，和紧抿着的嘴唇，孤单中带着一点傲气。
又走了一小段，等确定女生再也听不见他们讲话，叶申才对程叙说：“刚才那个就是华蓉。”
“哦？嘉然是已经走了吗？”程叙回头看了一眼华蓉。
“上周就走了，只是这周才通报。”
“你们认识叶嘉然？”久安好奇地问。
“嗯，打篮球认识的，后来发现我俩还住一个小区。”程叙说。
“你们很熟？”久安又问。
“还算熟，不过没听他提过华蓉的事儿，我也是昨天听到通报才知道。”
“怎么就变这样了？”叶申叹了口气，自问自答，“早恋、作弊，高中的两条红线，踩到哪条都得死，除非别被发现。听他们说，学校说叶嘉然和华蓉必须得走一个，叶嘉然把所有责任都扛了，他妈妈到学校大闹一通也没用，场面很是惨烈。”
“好可惜，都高三了，我想象不出华蓉接下来的时间该怎么熬。”久安叹息，“你们觉不觉得，有时候保持平静才能真正守护自己想要的？”
“哦？你这话挺有哲理啊。”叶申说。
“其实仔细想想，高中生活无非就是一起上课、刷题、考试、参加活动，如果能遇到志同道合的人，那更是锦上添花。有时候渴求超出我们能力范围的事情，不一定能得到，却一定会破坏现有的平静。”久安顿了顿，“就像叶嘉然和华蓉，他们明明是想在一起，却反而分开了。你说他们会不会后悔？”
程叙若有所思地看着久安：“当下一定有特别的原因，只是外人不知道罢了。也许不这样，也会后悔。”
三人一边聊一边走进食堂，像往常一样吃了顿早饭，仿佛这只是三年高中校园生活中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一个早晨。
学生时代，百分之九十九的生活是类似的。
而那百分之一的差别，却往往在不知不觉中推着我们走向不同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