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家乡在南方,恰逢回南天,房子里外都潮得很,楼梯是滑的,回家第一天,还没来得及装防滑垫,她摔了。流产了。三个月的生命,没了。
王诚没有怪她,默默把她接回观山市,送进最好的妇科医院,给她调理身子。但医生却说,她如果再受孕,对身体损伤会很大。
她担忧地看了王诚一眼,王诚握住她的手,依然亲昵,“没事,不生就是了,我跟爸妈说清楚。”
那时,她觉得王诚就是全世界最善待她的男人。所以后来,她说什么也不信,王诚是同性恋。
他那么爱她,怎么可能喜欢男人,谣言真是太可笑了,不就招了个男秘书,怎么不说他是因为结婚了,为了避嫌呢?
朱奇是那么自信,五年的婚姻,他没有丝毫错漏,堪称完美丈夫,他们连架都没吵过,每次她一有生气的苗头,王诚都会让她,哄她,试问哪个男人能五年都如此?
“可是,爱情和婚姻,怎么可能完美呢。对你好,就是爱吗?”
好友的话,惊醒了她。
她从来没怀疑过王诚,对她好是真的,但他爱她吗?好像……王诚只在婚礼宣誓的时候,说过“我爱你”。
朱奇从不屑于去试探自己的丈夫,但她最后还是用王诚的手机号去登录了那些同志网站,还好,手机号没有被注册,她稍微松了口气。
上班的时候,她特意留意了男秘书和王诚的相处,一切都很正常。
如果不是她撞见他们在酒吧外面的路灯下拥吻,美好的假象或许会维持得久一些。她挪不动脚步,直到王诚反应过来,将面前的人拉到身后护着。
好友告诉她,看见她老公进了gay吧。她笑着说怎么可能,却抖着手,点开了打车软件。
她的自尊支撑着她在看到最绝望的一幕时没有气晕了头,她压抑住内心疯长的怨怒,脚步很重,像灌了铅,朝王诚走过去的每一步都有一个印记,装着的全是过往的欺骗。
“小奇。”王诚的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好像早有预料。
“你没爱过我。”朱奇醒悟了,她以为王诚眼里的柔情是爱意,而那只是自己爱意的投影。他温柔,善待她,但不爱她。他不爱她,却要娶她,“你只是为了,应付你爸妈。”
“他们不会接受我喜欢男人。”王诚语气有些颓败。
“那我就会接受吗?”泪水落下,朱奇很快就抬手拭去,她不会示弱,“你这是骗婚!”
“朱小姐!”男秘书急着想要替王诚解释,但被王诚拦住了。
“我和我老公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吗?!”
“朱奇,我们离婚,财产全归你,我净身出户。”
“王诚,你毁了我,这事没那么简单。”朱奇掏出手机,“你不是怕你爸妈不接受吗,我现在就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儿子是怎样的败类!”
电话拨出去的一瞬,朱奇听到了扑通一声。
是膝盖骨触地的声音。
“林赫,你给我起来。”王诚伸手去拉男秘书。
林赫摇摇头,跪在地下,仰头看着朱奇,“朱小姐,我知道你不想听我说话,那我就跪着,直到你愿意听为止。”
“起来!”王诚愠怒道,“我不需要你来替我担!”
朱奇看着眼前荒唐的一幕,忽然笑了,是了,真正爱一个人,是会受对方的情绪所牵动,会生气,会难过,而这些年,她所看到的王诚,只有温柔。
“朱小姐,我没资格让你原谅,你可以任意处置我,但我求你,别让他父母知道。”林赫眼睛通红,“不要逼死他。”
“所以你们想逼死我吗。”
朱奇仰头看着夜空,细碎的雪花落了下来。天气预报说,今天观山市会迎来初雪,初雪和爱人一起过,那一定很浪漫。
所以王诚没回家,找了林赫。
看着王诚悲痛的脸,她知道他的悲痛不会分她零星半点。想说的话有很多,但朱奇无力再言。她抬手,用尽力气,扇了王诚六个巴掌。她从来没有这么凶狠地打过人。
王诚没有躲闪,脸上红色的掌印明显,他最后哑着嗓子说,“小奇,对不起。”
她又看了眼跪着的林赫,他哭得肩膀都在抽动。
“我不会觉得同性恋恶心,但骗婚和出轨,比阴沟里死了十天的老鼠还臭不可闻。”
初雪越下越大,朱奇把大衣裹紧了些,高跟鞋走得她脚痛,但她挺直了背脊,没有留下丝毫脆弱的痕迹。
酒吧里的驻唱在唱“成全”。朱奇第一次听到这首歌,还和好友打趣,“如果真有三个人,那我一定不会是退出的那个”,好友也笑着回应,“世事难料嘛,人总有看不清的时候”。
“我对你付出的青春,这么多年……”
走到转角处,她在歌声中卸了劲,缩在一团,痛快地哭了出来。
过了会儿,有个陌生的电话打了进来。
她止住哭声,“喂你好。”
“你好,这里是XX专车为您服务,我现在已经抵达您定位的位置,请问您什么时候能到呢?”
……
她打开微信,看见王诚发给她最新的一条消息,是网约车司机的定位和车牌。
他们的聊天消息,永远地停止在这一条。
因为十天后,王诚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