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沈习燃即使是蹲着,也比她要高一些,他放低身子,“怎么了?”
这里着实不是什么浪漫的地点,荒草丛生,廖无人烟,就连空气中飘散的都是一些树叶腐败后混在湿黏泥土中的味道,面前还有两只不明所以的小狗。
但夜色相伴,佳人在侧,总是能生出别样的旖旎。
孤仙禾被他盯得心慌,一个人的性格再怎么改变,却很容易被眼神出卖。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眼神,也是她以前没有看懂过的眼神。
“就是突然想起你上次跟我说,天空是让人很害怕的存在。于我而言,这世间最恐怖的,其实是时间。”孤仙禾说,“普通人的一生大概是七八十年,会经历过天真烂漫的童年,多愁善感但又充满希望的少年,摸爬滚打在认输和不认输之间动摇的青年,以及与命运握手言和的老年,这就是大部分人的生命轨迹。
时间可怕在,它从来不等人,又让人永远无法释怀。也许是童年时错过的一颗糖,也许是少年时擦肩的一所梦校,也许是青年时不该放手的一个爱人。时间会淡化伤痛,但又把伤痛化为遗憾,出现在往后的每一次失意。你可以改变未来的每一天,但过去的时间,错过了,就永远错过。而人活得越久,错过的,便越多。”
沈习燃低头看着从脚下路过的一排蚂蚁,他只需要轻轻移动脚步,就能夺去它们的生命。
“时间看不到尽头,天空无边无际,或许这是它们的可怕之处。但对我们渺小的人类来说,也就活这几十年,也就活在这座城市的蓝天下。”他说道。
“你说,如果一个人活了上千年还会痛苦吗?”孤仙禾的言语没什么感情,仿佛真的只是在好奇这样一个假设。
沈习燃深吸一口气,缓解胸口源源不断的钝痛,“我不知道,我想我没有权利,去猜测别人的痛苦。”
孤仙禾:“其实不会痛的,因为时间,太漫长了……活了上千年,会目睹身边所有人一次又一次离开,会见证这世上的所有变迁,会越来越麻木。”
“仙禾。”沈习燃抬起手,很想摸摸她的头发,但最后只是虚握成拳,慢慢收了回去,“所以活了上千年的人,会因此,不敢去爱吗?”
孤仙禾却突然攥住他的手腕,语气坚定,“不会。”
沈习燃弯了弯眼眸,用另一只手覆上她的手背,“那就好。”
大概是蹲太久,孤仙禾起身的时候,腿脚已经麻了,险些摔下去,沈习燃扶住她,把人背到了背上。
“你有多高啊?”孤仙禾趴在他肩上,问道。
“上次体检好像是188来着。”
“原来188上面的空气是这样的,好久没感受过了。”
沈习燃笑道:“以前感受过?”
“嗯,以前有一个人,经常背我,他和你一样高。”
“他是?”
“他是我的……兄长,不过他已经过世很多很多年了。”
“抱歉,节哀。”
“没事。”
沈习燃怀着心事,没注意到前方有一处水洼,一脚踩上去,水渍溅到了裤腿上。
孤仙禾笑了,“你刚刚,踩碎了月光。”
沈习燃跟着笑,他的声音总是低低沉沉的,笑起来格外抓耳,“好浪漫的说法。”
“习燃。”
“嗯?”
“我兄长叫兰叶池。”
“你们的姓……都很好听。”
“兰叶春葳蕤,桂华相皎洁。”孤仙禾盯着男生的后脑勺,视线往下,脖颈中间有一颗红痣,右肩似乎有一道伤疤,被衣领遮住,看不大清楚,“我以前叫兰倾枝,一见倾心的倾,树枝的枝。”
沈习燃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声音:你就叫兰倾枝吧,兰叶春葳蕤,漫山花倾枝。
“漫山……花倾枝。”他轻轻念出了浮现在记忆中的诗句。
一滴水落在后颈,沈习燃顿住脚步,他仰头看天,“是下雨了吗?”
孤仙禾笑着抹去溢出的泪,“好像是吧。”
“那我得走快点,仙禾,你……稍微搂紧我的脖子。”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