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燃?你要不要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啊?”赵策南一脸担忧地看着沈习燃,“感觉你最近总是捂着胸口呢?心脏不舒服?”
“没事的,我从小就有这毛病,医院都看了好多家了,都没检查出问题。”
“赵老师,小沈身体好着呢,这几天早上都看到他在晨跑。”另一个职员说道。
“真的没问题嘛?”赵策南问道。
“没问题的。”
“那好,这个项目交接后,我们得去趟西南。”赵策南说。
沈习燃:“李哥负责那个?”
“对。他家里出了点事,我们过去帮下忙。”
“好,要去多久?”
“还不清楚,少说也得半个月吧,年底应该能赶回来。”赵策南推了下眼镜,笑道,“不会耽误你们和女朋友的跨年计划。”
其他职员一听这话,都哄笑起来。
“都老夫老妻了,哪有什么跨年计划。”
“诶,你们别说,云暮市那些高档酒店提前一个月就订满了。”
“反正咱也不去什么高档酒店。”
“是啊,你都是去做足浴嘛。”
“咱这儿有谁没做过足浴啊?”
“赵老师不去,妻管严,这个大家都知道 。”有人压低声音说。
“小沈啊!小沈也没和我们去过。”
“害,小沈,我要长他那样,还去什么足浴啊,网上发个照片,评论区随便挑。”
赵策南见沈习燃脸色变了,忙拉着人走远。
“他们说话就是那样,别往心里去。”赵策南带着人拐进一条小巷,“叔带你去吃点好的。”
两人最终停在一家苍蝇馆子门口,这会儿正是晚饭高峰期,好在今天青溪寒潮来袭,大多数人都回家避寒了,店里不需要排号。
这家店看上去开了很久,门口用胶皮搭子挡风,沈习燃他们坐在最里面仅剩的一张双人桌,对于沈习燃这种大高个,手长脚长的人来说,位置稍显逼仄。
“这家牛杂,味道绝了。”赵策南竖起个大拇指,“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吃过最好吃的牛杂有三家,一家在北方大草原,一家在西南,一家就是这儿。对了,这家店的厨师和老板都是来自大草原的。”
“我记得赵叔挺喜欢吃辣?”
“是啊,我老婆是苍雪人。”
“那怪不得,早听闻西南苍雪特能吃辣。”
“我以前也吃不得,我们老家的辣都是甜辣,去了苍雪我才知道,好家伙,原来真有地方放花椒和辣油跟不要钱似的,拿勺舀。”
沈习燃笑了,“我有同学是苍雪人,我们常说学校食堂窗口的辣椒酱一半都是被他吃了的。”
“是吧,我跟我老婆第一次见面,她挑了家火锅,我以前吃的火锅都是菌汤较多,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颜色那么红的火锅。然后我老婆还很耿直的说,菌汤锅和清汤锅都不配叫火锅,只能叫汤锅。”赵策南说,“后来我俩在一起了,我想点一次鸳鸯锅,名字好听嘛,结果她当时看我的眼神,怎么说呢,有点欲言又止,有点恨铁不成钢。”
沈习燃:“我同学说,吃火锅不吃鸳鸯锅,调料碗不加麻酱,是他们最后的倔强。”
赵策南:“我老婆最开始以为麻酱是麻的,后来她知道是芝麻的麻,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怀疑。”
服务员把装满牛杂的锅放进桌子凹槽处,开了火,“二位,煮沸腾后十分钟就可以吃了。”
沈习燃:“好的,谢谢。”
“麻烦来两瓶啤酒吧。”赵策南对服务员说。
“请问要煮的还是要常温的?”
“小沈,你想喝哪种?”
“常温的吧。”
“那就常温的。”
“好的,您稍等。”
火开得大,锅里面没一会儿就汩汩冒着热气。
赵策南对着火锅拍了几张照片。
“赵叔平时还挺喜欢记录生活的,经常看见你拍照。”啤酒到了,沈习燃用开瓶器撬开盖子,把其中一瓶放到赵策南面前。
“发给我老婆呢,养成习惯了。”
“您夫人要查岗吗?”
赵策南笑着摇头,“她从不查岗,是我们约好了每天都要多多分享。”
这样一说,沈习燃才想起赵策南来到青溪后,虽然总是步履匆匆,工作也很繁忙,但他却会在乘车途中拍摄一些风景。
两人碰了个杯。
“刚刚那些同事,大多都是有家室的。”赵策南叹了口气,“有些行为我们看不惯,但那终究是别人的事。”
“他们的妻子知道吗?”
“知道啊,其中一个之前还上单位闹了,后来不知怎的也妥协了,干工程的,大环境就是这样,见怪不怪,自己坚守好本心就行。”
“但还是有您和您夫人这样忠贞的存在的。”沈习燃说。
“你可知,我和你老婆为何要每天分享自己的日常?因为我们也不知道,明天会不会到来。”
沈习燃敛住眸光,安静倾听。
“我们俩,是经历过生死的。”赵策南说,“她是苍雪人,而苍雪曾有过一次毁灭性的大地震。”
“我们是幸存者。”
“我们把每一天都当做最后一天,感恩地活着。”
“天灾人祸,孰能知晓。”
“习燃啊,你还年轻,我希望你一辈子也不要体验人在生死面前的无力。”
……
把赵策南送上出租车后,沈习燃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身上的火锅味被吹散了不少。这城市的夜晚人很少,不像观山市那边,走几步都能听到广场舞的声音,寒冬腊月也不例外。
他沿着一条老街一直走,路灯下的影子被拉长。前方有一对情侣,牵着一条穿着小花衣的狗狗,还有一个拎着小音响听新闻的老大爷,一个戴着耳机穿着运动衣跑步的年轻女性。
路过一个小广场时,他听见了一阵歌声。
“心跳乱了节奏,梦也不自由。爱是个绝对承诺,不说,撑到一千年以后……”
沈习燃停下脚步,看着广场上边弹边唱的歌手,他头发很长,挡住了眼睛,穿着旧旧的牛仔衣,地下装琴的箱子里有零星几张零钱,他摸了摸衣兜,把里面的零钱轻轻放进去,歌手冲他微微点头。
或许是被赵策南的话刺激到了,或许是这歌手的嗓音太牵扯人心,又或许是天上飘着的细小雪花在路灯的照耀下显得过于浪漫。
总之,沈习燃无法精确地解释他拍了段视频发到孤仙禾微信上时的心情。
孤仙禾在两天后看到了他发的视频。
“因为在一千年以后,世界早已没有我,无法深情挽着你的手,浅吻着你额头。别等到一千年以后,所有人都遗忘了我……”视频里,歌手的声音深情又沧桑。
静心室外面的景色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她低头,看见桌案上已经风干的画。画上的男子眉眼温柔,笑容宠溺。
“怎么会忘呢。”
孤仙禾抚过宣纸上的画像,她忽然觉得,这也许是一个不那么难捱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