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我能走。”余牧尘的身形日益消瘦下去,看着兰叶池莫名揪心。
“师傅,再等等,快了。”
余牧尘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吃饭吧。”
“师傅……我一定会救你的,你……千万别多想。”
“多想什么?”
“就、就是坊间的人不是经常说什么金榜题名忘旧友吗,我不是那种人。”
余牧尘笑了,“为师还不知你的性子?”
兰叶池明朗一笑,“那就好,我会保护好师傅的,保护好我在意的每一个人。”
“包括李穆宴吗?”
“对,他人很好,对我也很好。”
“叶池。”余牧尘趁着兰叶池低头喝汤的功夫,飞快地往门口瞥了一眼,“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明白。”
那天的黄昏特别壮观,整片天空被染得姹紫嫣红,圆圆的一轮夕阳就这样慢慢沉了下去。余牧尘看着在黄昏中向他道别的青年,终是将心里闷了很久的话说了出来。
“叶池,防人之心不可无。”
他这徒儿,不会害人,也不会防人。他只怕到后面一切都来不及了,总得保住一个。
***
“防人之心不可无。”李穆宴莞尔一笑,“他要叶池防谁啊?”
探子跪在地上,低头不语。
一盏茶杯砸破了他的头。
***
李穆宴在文武百官的朝拜下登上帝位那天,破天荒地准许了兰叶池以贴身护卫的身份在御座下方卸刀守着。
兰叶池在齐声高呼的万岁声中抬眼看向了御座上的男子。
五年了,他已不再是山中逃难的邋遢小子,此刻,他坐在那,便是全天下最具威严的人,他是帝王,他是臣。
李穆宴也同样看向了兰叶池,敛尽锋芒后的他,身上透着股温润的韧劲。他是最强的一把刀,威名震慑四方,然而只有李穆宴知道,这把刀,从来不曾沾血,也不曾真的伤人性命,杀人的,从始至终只有他李穆宴。
兰叶池低头伏地,像所有人那样拜见这位帝王。他生性潇洒,却甘愿沦为这朝中棋子,李穆宴知道,这都是为了余牧尘。
既然称帝,就该兑现诺言了。李穆宴有一点倒是做的很好,他从不失信于人,答应过的事一定会做到,所以他把幼龙之血交给兰叶池的时候,兰叶池毫不意外。
“叶池,你回了山中,救了师傅,是不是就不愿再回来了?”李穆宴问道。
“皇上,你我的约定,我们彼此都做到了。”
“朕问你,是不是就不愿回来了?”
兰叶池掀袍跪地,“是。”
“朕没有问你的罪,不必惊慌。”
“皇上,不要留臣,如今,已无人敢伤你了。”
“是吗?”
李穆宴笑着起身,然后走到了搁置宝剑的台架边上,突然抽出了那柄剑,寒光一闪而过,兰叶池跪得笔直,神态轻松。
但预想中的痛感并没有传来,血滴溅在那贵重的西域毡子上,落入他双眼。兰叶池惊惶地接住李穆宴倒下的身躯,看向他流血不止的腹部。
后来的历史记载,李穆宴新皇登基第一天就遭遇了最信任的护卫的反戈,一剑伤腹,昏迷三日。伤他的护卫,被判了凌迟。
然而最后被架上刑台,受千刀万剐之痛,被自己亲手带大的徒儿一剑封喉的,却是余牧尘。
那是个比哪一年都萧瑟的寒秋。
菜市聚集的人群却一点都不吵闹。
也许是太害怕了,也许是太难过了。
他们看着满是鲜血的刑台上,跪着一位衣衫单薄血迹斑斑的年轻人,披散着头发,抱着一具血流不止的残破身躯,泣不成声。
余国舅得知死在刑场的便是自己找寻多年的长子,一口气堵在胸口没顺过来,人便归了西。
兰叶池留在了宫中,因为他已经逃不走了。李穆宴为那座山取名叫孤鹜山,山下住着的每一位百姓,都是拴住兰叶池的绳索。
余牧尘用自己的命,教了兰叶池一课:活着,就不要在意谁,否则,你就有了受人桎梏的把柄。
他如今,就是这般境地。